敘利亞叛軍釋放「人類屠宰場」！揭露賽德納亞監獄裡的酷刑與虐殺

敘利亞叛軍8日攻下首都大馬士革，終止掌控敘利亞超過半世紀的阿塞德家族政權。人們的歡慶才剛開始，但隨著全國各地的軍事監獄逐批釋放囚犯，惡名昭彰的賽德納亞監獄慘況也才得見天日，街道上的狂喜隨之籠上陰霾，成千上萬人湧入象徵阿塞德暴政的恐怖監牢，尋找在獨裁統治期間被消失的親人、或者他們的遺體與冤魂。

賽德納亞軍事監獄（Sednaya）位於大馬士革近郊，建於1987年，用來關押政治犯，也被稱作「人類屠宰場」，樸素外觀底下掩藏著深達五層樓的龐大建築群，走廊像迷宮一樣錯綜複雜，由數百名士兵、獄警看守，外圍甚至有一片雷區。國際特赦組織（AI）報告指出，2007年賽德納亞關押人數約1500人，2011年敘利亞內戰爆發以後，關押人數便暴增至2萬人。《紐時》（The New York Times）報導，2011年以前，賽德納亞的囚犯多半是伊斯蘭主義者（Islamist），他們受敘利亞政府鼓勵而加入在伊拉克對抗美軍的恐怖組織「基地」（al Qaeda）分支，阿塞德害怕他們危及統治，於是將他們關押起來。

2011年敘利亞革命爆發，反政府示威運動蔓延全國，許多聖戰士被釋放，政府開始大規模關押示威者、記者、醫生、援助者、學生與更多平民，其中許多人被送往賽德納亞監獄。2017年一份國際特赦組織報告揭露，賽德納亞數十年來的囚犯當中，有數以萬計的人是在2011年敘利亞革命爆發時遭到關押，而且罪名僅僅是小型集會，大多數人經歷數分鐘的假審判之後，就被關押進來。

根據《衛報》（The Guardian），阿塞德政權的最後一批囚犯就被關在這裡，不分性別、年齡，政治犯、反政府武裝份子、甚至平民百姓，全都受盡折磨。人權組織、吹哨者及過往的被囚者指出，阿塞德政權底下，監獄所實施的酷刑是系統性的，2011至2024年敘利亞全國有超過13.6萬人遭關押，而且秘密處決層出不窮，但在所有的軍事監獄之中，賽德納亞監獄佔據敘利亞人心裡最黑暗的角落，是酷刑、死亡與絕望的同義詞。

賽德納亞監獄的中心是一道看似沒有盡頭金屬螺旋梯，樓梯旁環繞著柵欄，再往後是一模一樣的大門，分別通往三個囚區。囚區裡沒有對外窗，狹窄囚室寬度僅有數公尺，裡頭堆滿棄置的毯子和衣服，根據人權團體所述，一間囚室關押人數超過10人，根本沒有空間躺下，有些囚室的牆壁還被隨意開了洞，好塞進更多囚犯，而且他們遭受酷刑的呼號響徹監獄走廊。每天早上，獄警會將夜裡死亡的囚犯送去軍醫院，他們的死因多半被紀錄為心臟衰竭或呼吸衰竭，然後遺體會被載至大馬士革城外的亂葬崗。 （相關報導： 阿塞德倒台＝敘利亞安全？英、德等歐盟多國停止申請庇護，數十萬難民命運未卜 ｜ 更多文章 ）

倖存者表示，獄警施行絕對沉默規則，他們不許看獄警、不許交談或發出任何聲響，受刑也不許出聲，否則就須受罰，飲水被沒收或只能裸身睡覺。不過他們可以寫字。囚室的牆上佈滿筆跡，地上遺落的破碎紙張詳細記載一名不知名被囚者的死亡，他在一次疾病發作中倒地並撞到頭，這紙紀錄署名63歲的穆罕默德（Mohammed Abdulfatah al-Jassem），還留下了電話號碼。

在賽德納亞監獄，酷刑與秘密處決大量生產，每週一次或兩次，獄警會通知約50人他們將被移往普通監獄，但實際上，他們會在半夜被蒙住雙眼，拖到地下痛打一頓，然後被絞死在監獄的其他建築。國際特赦組織估算，2011至2016年間有多達1.3萬人命喪於此，還有約2萬人被關押。根據倖存者描述，囚犯每天受到獄警毆打，性侵、電擊、碎骨都是家常便飯，還被割除耳朵或生殖器，囚犯更被逼迫互相毆打、性侵、殺害，而且監獄之內人滿為患、衛生條件極差導致疾病肆虐，許多人受盡折磨死去，只有極少數受囚者的家屬透過關係或賄賂，才讓他們獲釋。2013年一名敘利亞叛軍凱撒（Caesar）洩露超過5.3萬張賽德納亞監獄的照片，那些恐怖故事因此依附確實的影像，而官兵和獄警也跟著外流監獄內的酷刑照片、影片，又加深了人們的恐懼，並強化政權的控制。2017年美國指控敘利亞政府利用大型焚化爐，以掩蓋發生在賽德納亞的大規模屠殺。

民眾湧入監獄 期盼找到「被消失」親屬

叛軍8日接管賽德納亞監獄以後，人們紛紛駕車驅往賽德納亞，交通癱瘓，長長的堵塞車流之間耳語透過車窗傳遞：1500人被關在地底，等待救援，你的親朋好友可能就在這底下。許多人乾脆棄車，步行前往監獄，上千支手機點亮了通向監獄大門的路。叛軍試圖維持秩序，規定監獄只進不出，有人在火堆旁取暖，伸長脖子等待熟悉的面孔走出來，但有更多人無視警告的槍聲，湧入賽德納亞的地下建築，有人大喊：「請不要阻止我們，我們只是想找到深愛的人。」

根據《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賽德納亞受囚者的倡議團體稍早宣布該監獄已經釋放所有囚犯，並敦促在場民眾返家，但人們堅信仍有數千人被關押在地底深處。被囚者的親屬表示，阿塞德政權和獄方刻意破壞、燒毀監獄內的文件紀錄並移除攝錄裝置，目的是掩藏監獄內的屠殺行為還有囚犯的關押位置。一部份文件被囚犯的親屬搶去，希望可以找到熟悉的名字，人權團體提醒，文件需要依序保存，才能還原13.6萬受囚者的經歷。

敘利亞民間救援組織「白頭盔」（The White Helmets）從西北部的伊德利卜省（Idlib）監獄趕來，利用專門器械探查隱藏的地下牢房。聚集在賽德納亞的人都無比迫切地想要找到地下的「紅色區域」（red wing）牢房，深怕要是遲了一步，肉骨嶙峋的受囚者就會因為缺乏空氣而窒息，但是截至目前為止，他們仍未找到關在地下的囚犯。

深夜，聚集在監獄的人潮逐漸散去，數以千計的人隔天還會趕來，對許多人而言，賽德納亞監獄是尋找失蹤家人、親友的最後希望，他們在迷宮般的地下監獄穿梭，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有人帶著鏟子和念珠來幫忙，有人則在牢房間遊蕩，閱讀囚犯留在牆上的筆跡，或者撿拾散落各處的文件，盼望找到熟悉的名字。許多被關押者死去，但家屬未曾收到通知，只能永久懷抱親友被消失的痛苦。聯合國的一份報告譴責阿塞德政權隱瞞被關押者的資訊，稱其對家屬構成「無法想像的心理折磨」。 （相關報導： 阿塞德倒台＝敘利亞安全？英、德等歐盟多國停止申請庇護，數十萬難民命運未卜 ｜ 更多文章 ）

流傳網路的影片顯示，8日叛軍接管賽德納亞監獄並釋放女性囚犯，這些囚犯無法置信自己重獲自由，需要額外鼓勵才走出牢房。被釋放的囚犯消瘦、蒼白而憔悴，在寒冬中打赤腳、裹著破舊的毯子，看起來非常吃驚。部分囚犯甚至不曉得前任獨裁者哈菲茲・阿塞德（Hafez al-Assad）已經過世——而那是25年前的新聞。一名叛軍士兵說：「一個男人告訴我，他知道現在該去哪。這座監獄30年來就是他的家，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家人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