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享受這種狀態!」沈重的工作壓力與社會期許 中國年輕族群盛行「躺平文化」

2022-02-19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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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年輕人(AP)

中國年輕人(AP)

「我在繼續清除我生活中的負能量。我想2022年會比2021年有提升,但我還是什麼都不想做。我會繼續『躺平』。我就享受這種狀態。」

傑夫(Jeff,非本名)幾年前離開家鄉杭州,去北京做一份高薪的應用程式開發工作的時候,和很多中國年輕的職業人一樣,工作成為了他的生活。

工作之外的少量空閒時間裡,他就在玩那些他形容的「無腦」的電腦遊戲。當時在這個他剛搬進來的城市,他沒有發展社交網絡,最後也放棄了這樣做。

當全球大流行疫情來襲時,他已然習慣的生活忽然停止了。像很多其他的打工族一樣,新冠疫情令他重新評估自己生活裡的優先項。

和老家的藝術圈朋友聊天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雖然這些朋友們沒什麼錢,但是他們總是有一些有趣的日常生活或者正在做的事情可以談論——而他卻只有工作。

當他的公司因為全球大流行疫情而開始裁員時,他被迫一周工作60到70個小時。他終於崩潰了,決定放假去旅行。

在越南胡志明市,他產生了一個頓悟。他看到一群老人在附近的酒吧聚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看足球,一下就是好幾個小時。

他的腦子不停地回想到這一幕。為什麼他就不能像他們一樣——直接放鬆,躺平?

他真的這麼做了。他回到家,辭去了工作——成為了過去兩年要麼辭職、要麼降低工作投入程度的無數中國人的一分子。

所謂「躺平」的概念,就是指從無窮無盡的工作中脫離出來。這個「躺平」運動在2021年興起,很多人覺得自己為了在與同僚的競爭中佔優而努力工作,承受著越來越大的壓力。

厭倦開足馬力的工作

這一思潮的背景是中國勞動力市場的萎縮,這意味著年輕人現在面臨著更多的壓力和更長的工時,然後遭遇職業倦怠。

BBC的中國媒體分析員凱利(Kerry Allen)說,人們「現在還要面對新冠,感覺麻木了、精疲力竭了。他們的的確確想要拿本書躺平,或者坐下來看看電視,而不是一直透過努力工作來保持動力」。

這意味著雖然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可能正在消退,但是這場躺平運動卻沒有停止。

在中國社交媒體上,用戶發帖稱,他們不想回到疫情之前的狀態,而且他們現在有信心去追求慢節奏的生活。

中國過去的一孩政策使得很多年輕職場人從小長大沒有兄弟姐妹,而這又加劇了很多人對於壓力的感知。

傳統價值觀在中國仍然非常重要——有能力擁有一所房子和生養小孩。可是,很多20和30多歲的人擔心,他們可能永遠沒有能力做到這些。比如那些獨生子女們會強調,他們還需要照顧年老的父母,而且對很多人來說,房價已經越來越高不可攀了。

2019年,科技業鉅子、阿里巴巴(Alibaba)集團創始人馬雲因為推崇中國所謂的「996」長工時文化而受到批評——這指的是人們從早上9點工作到晚上9點,每週工作6天。

去年,中國的最高法院和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將這一類操作列為非法。如果「996」工作模式仍然是透過職業成功的必經之路,那與此同時或許一些年輕人選擇全面退出也不足為奇。

人口趨勢顯示,年輕人身上的社會壓力很可能會繼續加劇。經濟與合作發展組織(OECD)預計,至2035年,將有20%的中國人口年齡在65歲以上,這將使得年輕人贍養上一代的壓力更加沉重。

傑夫因為擔心受到抨擊而不願公開身份,他形容自己辭職和放棄在北京生活的決定是「對當下規則一種無聲抗議。當人們告訴你,你必須更努力學習和工作時,你不接受」。

這在中國聽起來甚至帶點顛覆性。他所表達的這個觀念,已經廣泛到令國家主席習近平也在一份中共黨刊當中發出明確的警告。

他在文章中寫道:「要防止社會階層固化,暢通向上流動通道,給更多人創造致富機會,形成人人參與的發展環境,避免內捲、躺平。」

這種代際張力並非中國獨有。在歐美,經濟學家也在描述一場「大辭職潮」,數以百萬計打工族退休、辭職或者拒絕他們認為無意義或者不值得的工作機會。

所以,「躺平」是不是就是這些思潮的中國版?倫敦大學亞非學院中國研究院的研究員強斯頓博士(Lauren Johnston)說,這個潮流背後有不同的驅動力。

首先,有些從農村漂到北京或者上海的年輕人,他們現在意識到「要想賺足夠的錢買房子,或者與城裡從小就會說英語和穿高檔服飾的孩子相比,他們落後得有多遠」。

強斯頓解釋說,這個群體現在或許都在考慮回到老家,找一份收入較低的工作,留在家人身邊。

另一方面,又有一些更富裕、成功的父母所養育的孩子,他們沒有「像較貧窮家庭出身的孩子那樣有成大事的飢渴感」。

強斯頓認為,中國所謂的「虎媽虎爸」文化是一個附加的障礙。父母感覺到強大的壓力要幫助孩子成功, 學校不足以滿足需求。他們覺得必須額外參加數學、中英文和音樂等輔導班,或者為競爭激烈的考試做準備。

中國面臨著一個困難的經濟圖景——增長放緩、債務上升以及房地產可能面臨全面退潮。在此背景下,這一切將如何發展仍有待觀察。

至於傑夫,在父母的壓力之下,他最終還是找了另外一份工作,但是他說新工作的要求要低得多。他掙的錢只有原來的一半,但是他說,現在的靈活性要大得多,而他打算在可見的未來繼續保持這樣。

「我在『躺平』期間發現的所有愛好——滑雪、攀岩等,我都能繼續保持。我有時間做喜歡的事,我非常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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