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下一代的結婚對象,經常是其他軍人二代,或與軍方關係深厚的富二代,使得軍商的利益關係盤根錯節,綿延下去,正如軍政府所坦言,緬甸國家管理委員會(State Administration Council)實際上是互有關係的一家人。即使開放民主選舉之後,緬甸軍方制定的憲法仍讓其保留25%的國會席次。

加入軍人集團的好處多多,但想貿然退出或背叛,就要付出代價。仰光的一名軍醫表示:「參加軍事活動意味著成為國防軍領導人的僕奴。我想退出,但我不能夠這麼做。因為一旦退出,他們會把我送進監獄。如果我逃跑,他們會轉而折磨我的家人。」
在軍階攀升之前,低階官兵與其眷屬的一切生活軌跡甚至是臉書(Facebook)帳號,都在上級長官與軍營系統的監視下,對世界的認知被軍隊扭曲之後,國防軍成為真正的冷血殺人機器,能夠毫不猶疑地遵循殺害平民的指令。
自政變以來,大多數官兵都被禁止擅自行動,未經許可不准離開軍營超過15分鐘。「我認為這就是現代奴隸制,」一名軍官說,「我們必須遵守上級長官的所有命令,不能質疑這是否公正。」
不可能大規模叛變
3月初的一個晚上,時任第77輕步兵師上尉的敦密昂在仰光道路上拾起彈殼時,感到喉間一陣噁心,他知道,這些彈殼意味著軍用配槍上膛發射了,而且是向毫無防備的肉身襲去。他在臉書震驚地發現幾名仰光平民被國防軍殺害,被那些和他穿著同樣制服的男人殺害。
幾天後,第77輕步兵師以屠殺平民而臭名昭著,敦密昂決定當個逃兵。「我深愛著軍隊,但我想告訴同袍的信息是:如果你正在國家與國防軍之間作抉擇,請你選擇愛國,」他給予共生死的戰友最後忠告。

儘管一些士兵對政變以來的殘暴做法感到不滿,但他們也認為幾乎不可能召集足夠軍人大舉抵抗上級指令,在安全部隊總司令敏昂萊(Min Aung Hlaing)收手之前,流血事件只會不斷重演。「大多數士兵都被洗腦了,」一位仍在服役的緬甸國防名校畢業生匿名表示,「我加入國防軍是為了保護國家,而不是與我們自己的人民作自相殘殺。看到士兵殺害我們的人民,我很悲痛。」
國防軍的世襲性質也說明了為什麼軍方高層疏忽民意、低估民眾反對政變的決心。根據社交媒體專家與其中一名緬軍的說法,接受過心理戰訓練的軍官經常在士兵居多的臉書社團散布民主陰謀論,翁山蘇姬的全國民主聯盟(NLD)在去年11月選舉大獲全勝,竟被汙衊成舞弊。
其他陰謀論包含,在羅興亞人(Rohingya)遭到迫害期間,阿拉伯國家支持羅興亞穆斯林,被說成目的是滲透緬甸、摧毀傳統佛教,緬甸僧人維拉圖(Ashin Wirathu)率領十萬追隨者發起聲援軍方活動,表示「只有軍人才能保護我們的國家和我們的宗教。」
按照國防軍的陰謀論,狂暴的西方國家隨時可能會攻打緬甸,此次民主抗議的示威者背後有外國資金支持。「現在士兵正以『保護國家免受境外勢力干預』的思維殺人,」一名現役軍人匿名表示,他所屬的部隊也來到大城市支援武力鎮壓。

「那一刻,我對緬甸失去了希望」
敦密昂本身是少數民族,但他所效力的第77輕步兵師曾在東北部的撣邦前線,對抗少數民族武裝組織。他說,一開始感到各族人民對軍人的厭惡,儘管自己從未開槍殺過平民,後來在前線度過8年,與一群少數民族村民建立融洽的關係,他才明白:「人們討厭士兵,是因為士兵對民眾所做的一切。」
但軍隊是救了敦密昂的恩人,母親在他10歲時去世,父親酗酒無能,他被送到一所少數民族學生的寄宿學校,在那裡他表現出色,並順利考上國防學院 (Defense Service Academy),「軍隊成了我的家人,看到自己的士兵制服時,我發自內心感到高興。」
敦密昂說,2月1日黎明,他在一輛軍用卡車上半夢半醒,聽到一名士兵竊竊私語說著政變的事。「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對緬甸失去了希望,」幾天後,上級派發一盒真槍實彈,而不是橡膠子彈。
那天晚上他慚愧地哭了,「我意識到,大多數士兵都將人民視為敵人,」他說道。 (相關報導: 「我求他們乾脆殺了我……」緬軍濫捕、施虐有多可怕?倖存者與逃兵這麼說 | 更多文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