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嵐專文:直到高寒最處猶不肯結冰的一滴水

2021-05-08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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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認為,周夢蝶呈現給我們的詩遠非靜謐的超脫,而是一種陷於最執拗的情感。(掃葉工房提供)

作者認為,周夢蝶呈現給我們的詩遠非靜謐的超脫,而是一種陷於最執拗的情感。(掃葉工房提供)

從他最早期的詩作,尤其是最特別和最原創的那部分開始,當我們閱讀周夢蝶的作品時,腦中會立即浮現一個在路上行走之人的影像。這條道路主要是走上修行旅程的途徑,也就是對這人的「本來面目」的探索,抑或是,一如豪爾赫.路易斯.波赫士(Jorge-Luis Borgès)的說法,是對「人出生之前的面目」的追尋。放眼他的作品,的確,沒有什麽比行者和步行的隱喻更一致,更貼切的了。雖説一切似乎都在路途上發生,甚至發生在沙漠或荒地的外部,然而,這實際是一個轉回向內求的目光,轉回到一種在禪的傳統裏被稱之為解脫,覺醒的過程,也就是抱持一種靜觀自身面目的嚮往,這裏不用強調便能看出,路徑的主題,在中國文化和精神的背景中,是透過道的形象,再度被確認。因此周夢蝶的詩作講的是朝向源頭的過程,就在詩進行的當下。惟此時還需注意的是,這過程也是透過一些障礙,困難,後退和失敗所形成,而這些因素讓作品更顯人性化,也更接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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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有人會想要把周夢蝶看成是一些大時代中某個詩僧的化身,甚至將其視為一個新的寒山子。但2人型質迥異,他離後者樂天不羈的形象甚遙遠。周夢蝶呈現給我們的詩遠非靜謐的超脫,而是一種陷於最執拗的情感,陷於最頑固之欲望的男人的形象,而這個陷入的矛盾,只有在偶爾罕見的恩赦時刻出現時才得以超脫。

詩人周夢蝶用印。(夏珍攝)
詩人周夢蝶用印。(資料照,夏珍攝)

對周夢蝶而言,痛苦無疑是首要的,需要被超越。甚至需要「以詩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奈都夫人)。為了做到這點,他採取的不是順從,而是接受。周夢蝶作品中有一段幾近斯多葛學派式的命運之愛時期,「任一步一個悲哀鑄成我底前路/我仍須出發!」重新把命運定義為熾熱的意志,將時間的無限錨定在現在,且將那個原本的偏航和游蕩,從此變成有方向的前進。

周夢蝶作品中的矛盾與張力

在周夢蝶的作品裏,意象或主題相互夾雜在一種纏結卻也一致的關係中,他的詩作所建構出來的世界,題材並不多樣,範圍亦不算寬廣,因此,情感與思緒的縝密度乃成為作品顯要的特質。上升,這一個精神旅程都會有的象徵主題,出現在目標或終點。若是透過上山的意象,最終,重要的不是到達山頂,而是將山的本身抹去,如此便可以將高和低的不同拋在身後。

高處不勝寒,越往高處越加寒冷。對周夢蝶而言,寒冷可說是造成孤獨的象徵,這個情感的孤獨長期以來都是痛苦的所在。因此他常喜歡引用這句話:「世界是一個獨居的老嫗,在寒冷的雪夜裡撿柴為了取暖。」

但孤獨絕非永遠是負面的。就如同有好的和不好的寒冷,因此也有好的和不好的孤獨。有時孤獨會成為必要的,因為它是清醒的條件,也是清醒的結果,是屬於隱士和智者的孤獨。而寒冷可以成為這個有益的清涼,例如皚皚白雪的清涼,確切地說,那是站立在最接近源頭的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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