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高瞻遠矚卻也窒礙難行 法國總統馬克宏推出歐盟改造計畫

上任還不到半年的法國總統馬克宏，26日在巴黎大學發表一場讓全歐洲洗耳恭聽的演講，提出一系列改造歐盟與歐元區的計畫，要求建立一個「主權、統一和民主的歐盟」。馬克宏說：「我們知道的歐洲太孱弱、太緩慢、太沒有效率。我們必須團結在一起，才能夠應對挑戰。」

哪些挑戰？馬克宏（Emmanuel Macron）指出，歐盟當前在防務安全、移民問題、發展問題、氣候變遷、數位革命和全球經濟一體化等方面都面臨重大挑戰；反移民的民族主義與歐洲的碎片化（fragmentation），也威脅二戰之後歐洲賴以浴火重生的原則。總而言之，必須作出重大政策調整。馬克宏對症下藥，提出了一系列計畫。

反恐：建立歐盟快速反應部隊、統一防務預算、反恐檢察部門

針對日益嚴重的恐怖主義威脅，馬克宏主張建立歐盟統一的防務安全體系，在2020年前建立一支歐盟快速反應部隊，設立歐盟統一防務預算、歐盟反恐檢察部門和情報共享機制。馬克宏認為，歐盟快速反應部隊是對北約（NATO）的補強，但是必須擁有獨立的行動能力。

為因應近年來持續湧入的難民/非法移民潮，馬克宏建議設立歐盟「申請避難局」審核難民身分，建立歐盟邊境警察，以加強邊境檢查並遣返非法移民。難民潮絕大部分是借道北非的利比亞與近東的土耳其，歐盟應該標本兼治，將外交重點轉向地中海沿岸和非洲國家，與非洲國家建立新型夥伴關係，對非洲教育、衛生、發展和能源轉型進行投資。

財經：建立歐元區共同預算、歐元區財政部長、法德新型夥伴關係

在經濟與財政方面，馬克宏主張各國依國情調控整合進程的「多速歐洲」（multi-speed Europe），加強法國與德國之間的協調，在歐元區核心建立「歐元區共同預算」，設立「歐元區財政部長」。馬克宏指出，在支持歐元區各國進行經濟改革的同時，歐盟必須有更多手段和工具來確保經濟成長，而且有能力因應各種經濟風暴衝擊，防範歐債危機再度上演。

法、德在歐盟內部的「軸心」作用應該加強，兩國應當建立新型夥伴關係，尤其要強化經濟政策的協調。馬克宏同時表明，未來法國與德國有不同意見時將明確提出，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坐視德國一手主導歐盟經濟事務。

馬克宏認為2024年的歐盟應該有兩個基石：首先是民主價值和法治國家，其次是簡單有效、能夠保護歐盟的統一市場，其貿易規則應該透明、符合環境和社會標準、對等互惠。站穩這兩座基石之後，歐盟可以擴展到巴爾幹半島其他國家，預定在2019年3月底正式「脫歐」的英國也可以回歸。

馬克宏還表示，歐盟飽受詬病的官僚化問題必須解決，歐盟執委會（European Commission）執委（Commissioners，相當於主權國家的部長）應該從現在的30人左右減少至15人。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極右派勢力勃興，聯合政府左右為難，大選後德國迎向嚴峻考驗 ｜ 更多文章 ）

此外，馬克宏也就能源轉型、產業創新、數位經濟和歐洲年輕人之間的交流等提出建議。年輕人將在歐盟改造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到2024年每個歐盟國家年輕人都有到另外一個歐盟國家生活6個月的經驗，至少掌握兩種歐盟國家語言，設立歐洲大學讓更多年輕人認同歐洲人的身分。

馬克宏表示，未來幾周法國將邀集支持改造歐盟計畫的國家，組成「改造歐盟集團」，在2019年下屆歐洲議會（European Parliament）選舉前，對歐盟建設進行更加公開透明的討論。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Jean-Claude Juncker）對馬克宏的演講表示歡迎，認為這是一場「非常體現歐洲精神的演講，感謝我的朋友馬克宏對歐盟工作的支持。」

兌現競選承諾？爭取歐盟主導地位？馬克宏動機耐人尋味

馬克宏在今年法國總統選舉中曾承諾要加強歐盟建設，26日這番演講無疑是兌現了競選承諾，但他選擇在此時提出這些主張，仍然耐人尋味。

分析家指出，馬克宏上台後在歐洲和國際事務上表現搶眼，而在國內事務──特別是勞動法規改革問題──則遭遇阻力。此次他在巴黎大學（Université de Paris）演講過程中，就有學生在場外抗議勞動法規改革損害年輕人權益。因此，馬克宏繼續在自己表現出色的領域發表驚人之語，不無可能是為了轉移媒體和公眾的注意力，減輕國內壓力。

此外，在德國聯邦議院選舉結果揭曉、反歐盟極右派大有斬獲之後不久，馬克宏即發表歐盟改革主張，顯然是希望法國重新在歐盟事務中掌握話語權和主導權，讓法國引領歐洲走向新起點。反觀德國，大選讓梅克爾（Angela Merkel）總理在歐盟的地位、德國在歐盟的影響力受到衝擊，也為法國增強自身地位提供了契機。

法媒：馬克宏的計畫有點「超現實主義」

馬克宏改造歐盟的計畫十分具體，直指歐盟病灶，如果能在內部達成共識並付諸實行，也許會解決歐盟一部分的重大問題。但這些建議想要在短短幾年內落實，恐怕相當困難。法國新聞電視台BFMTV評論員表示，馬克宏的計畫看上去美侖美煥，但卻有一點「超現實主義」。

而且馬克宏為如此雄心勃勃的計畫設定了時間表，可能也會給自己設下政治陷阱。在歐盟各國擁有主權的情況下，想要制訂歐元區共同預算、設置歐元區財長、成立快速反應部隊、統一反恐司法部門、建立難民接收部門甚至歐洲警察部隊，對於他的計畫，可以說是高瞻遠矚，也可以說是窒礙難行。

歐盟多位高層對媒體時表示，馬克宏提出的不少主張其實已經在推進，比如難民問題、邊境管控問題等。但歐盟的程序使得工作推進緩慢，各成員國為各自利益也不願輕易讓步，這些因素很難在短時間內改變。

德國：梅克爾力不從心，歐元區共同預算阻力最大

對於馬克宏的主張，德國總理府發言人只說梅克爾歡迎馬克宏的演講，認為歐盟改革「有必要」，卻未評論任何具體內容。

馬克宏主張設立歐元區共同預算的目的是為陷入危機的國家提供資金，又不必像現存的紓困基金「歐洲穩定機制」（ESM）一樣附加財政撙節的嚴苛條件，更不需要全體成員國的同意。但德國國內擔心，這樣一方面會導致德國不得不提供更多資金，另一方面又失去對資金運用的決定權，還擔心可能需要通過發行歐元債券為預算融資，從而導致共同負債。

在競選期間，梅克爾對馬克宏的許多觀點持開放態度。但隨著大選結束，德國政壇生態發生改變，梅克爾支持率明顯下降，未來在推動歐元區改革上恐怕將力不從心。德國《明鏡》（Spiegel）雜誌也認為，大選結果讓梅克爾的施政空間受限，恐怕無法達到馬克宏的期望。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極右派勢力勃興，聯合政府左右為難，大選後德國迎向嚴峻考驗 ｜ 更多文章 ）

對於馬克宏主張的歐元區共同預算，梅克爾選後最可能的執政夥伴自由民主黨（FDP）強烈反對，認為歐洲的問題不在於缺少公共資金，而是缺少改革，馬克宏的主張「完全走錯方向」。FDP強調，絕不可能同意德國為財政紀律敗壞的國家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