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評析:笑與我們的時代─都是喜劇的錯

2014-03-13 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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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喜劇」其實比現代喜劇更超前(圖為電影《大獨裁者苦難記》劇照)

「舊喜劇」其實比現代喜劇更超前(圖為電影《大獨裁者苦難記》劇照)

對於荷馬(Homer)在兩部史詩中三不五時的形容笑聲朗朗迴盪於奧林匹斯天界,柏拉圖耿耿於懷:「任何體面人士失態狂笑的描述,我們無法接受,更何況對象乃神祇之屬。」然而,他最不滿的是同時代亞里士多芬尼斯(Aristophanes)的喜劇,尤其《雲雲眾生》(The Clouds)。在他看來,就因此類作品惡意撒播不利於蘇格拉底的言論,害得他恩師遭受公審,最後被雅典法庭以腐蝕青年思想與不虔敬的罪名判處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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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心眼裡不贊許文學藝術的柏拉圖當然言過其實,然而劇作家確實對蘇格拉底所代表的新思想頗有意見。

《雲雲眾生》描寫一對寶貝父子。爸爸因兒子揮霍無度而債臺高築,於是想把兒子送進思想學院學習詭辯之術,以便將來應付上門催討的債主。兒子不從,爸爸只好自己入學,成為蘇格拉底院長的學生,可惜他年邁健忘、思考遲鈍,跟不上蘇格拉底的腦力激盪,退學之餘只好強迫兒子頂替。兒子顯然資質聰慧,入學前廢材一個,畢業後儼然辯士,稍稍施展習得的詭辯便輕易打發了幾個債主。某天父子狂歡之後,兒子竟然毒打爸爸。兒子為此詭辯一番,搬弄兒子可以打爸爸的道理,並且追加兒子也可以打媽媽的謬論。爸爸氣憤不過,拿著火把來到學院,蘇格拉底和門人試圖阻擋未果,學院於是陷入一片火海。

亞里士多芬尼斯(Aristophanes)的情節大半荒誕不經,極盡丑化揶揄之能事:一個厭惡戰爭的雅典農民擅自和斯巴達人簽訂和平協議因而終止了戰爭;女人大搞性罷工,抗議男人老是出外征討,最後終止了戰爭;女性裝扮成男性開起公民大會,審判悲劇詩人尤里匹底斯(Euripides尤里匹底斯和伊斯克勒斯Aeschylus兩大悲劇詩人在陰間比賽作詩,裁判酒神用天平掂量,誰丟出的詩句較具份量,誰就可以重見天日。

許多當代公眾人物如詩人、哲學家、名流都曾被亞里士多芬尼斯在舞台上指名道姓地吃豆腐;劇作家對當道的政客尤其不客氣,但他卻沒吃過官司,也從未吃過一天牢飯。與其歸功於個人造化,應該說,是西元前五世紀雅典社會高度開放的結果。

同樣的自由風氣,差不多要等到兩千四百多年之後的民主社會才會再度出現;期間,在宗教、政治、法律、禮教束縛下,亞里士多芬尼斯首創的直面(in-your-face)喜劇幾近消失。在他之後,舞台場景從公眾論壇的講台轉移到了家庭裡的客廳;在他之後,「品味」提升了,不再那麼「低級」:西方觀眾再難看見演員鼠蹊部位端著大陽具道具以示勃起狀態的風景。喜劇被馴化了。

同時,笑聲也被馴化了。雖然亞里士多芬尼斯的風格被學術界歸類為希臘時期的「舊喜劇」,但它所展現的放肆荒唐,即便繩之以當代標準,仍屬前衛。當今流行的政治諷刺喜劇,如電視《週六夜現場》(Saturday Night Live)或電影《大獨裁者落難記》(The Dictator),大都追尋著「舊喜劇」精神,但看起來大都還沒亞里士多芬尼斯大膽。

*作者為台灣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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