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月以來，美元幣值已跌了約9%，光是4月就貶了4.5%；同時間，十年期國債殖利率至今仍然徘徊在4.4%上下的高點。一般而言，美元如果貶值，表示美國經濟將趨緩，聯準會利率將下調，資金將投向美國國債，導致國債價格上升，殖利率下降。然而，現況是美元幣值下跌，同時國債殖利率卻上揚，意味著長久以來投資人將美國國債當作安全避風港的信心逐漸動搖，上個月穆迪以美國國債將持續成長為由，把美國信用評等從頂級Aaa下調至Aa1，即為明證。而川普一心想推動的大減稅法案只會讓國債問題雪上加霜、遺害後代，馬斯克悍然與川普翻臉，根因在此！
處理國債危機之所以成為川普政府的執政重點，是因為美國在2024年度為國債付出的利息已超過1.2兆，約為聯邦總預算的五分之一。而2025年將有約9.2兆美元的舊債到期，再加上約1.9兆美元的新債，所以總國債發行量將超過11兆美元。如果這些新發行國債的需求面不振、競標程度不夠激烈，它們的殖利率就會上揚，而美國聯邦預算將因此承當更高的國債利息負擔。
眼看川普的內政、外交、移民、關稅政策把美國與全世界的經濟搞得天翻地覆一團糟，投資人因而對美國國債愈來愈興趣缺缺，川普團隊劍走偏鋒、想出一招險棋：加強監管與美元資產掛鉤的穩定幣(stablecoin)，以刺激其流通和使用，進而拉抬對美元與美債的需求。
傳統加密貨幣如比特幣和以太幣不太能拿來儲值，因為它們的幣值比之法定貨幣如美元，變動太劇烈太隨機，缺乏投資人最看重的可預測性。穩定幣是一種藉由將其幣值與特定法幣綁定，以避免價格大幅振盪的加密貨幣。因為穩定幣與其綁定的法幣等價，所以與法幣相比並沒有更突出的儲值功能，但作為支付工具，則具手續費低、交易速度快的優勢，因為穩定幣的移轉或交換直接在公共區塊鍊上以軟體執行，而相同的法幣交易則可能需要層層銀行間透過SWIFT協定的人為互動才能完成。已知的穩定幣應用包括跨境支付與匯款、加密貨幣交易市場的媒介、高通膨經濟體的儲值工具、去中心化金融(DeFi)應用的基礎。
穩定幣發行商的商業模式是募一筆錢當作啟動基金，據以發行價值相當的第一批穩定幣，將它們賣出，將所得投入類似美國國債的安全資產，同時再發行第二批穩定幣，然後以此類推。這個過程中，穩定幣買家換得的好處是將所得穩定幣作各種運用；而發行商不但不需付買家任何利息，反倒向他們收取手續費，並且可以免費運用、投資賣幣所得，再進一步從中獲益。與銀行相比，穩定幣發行商就像合法吸收無息存款，而存戶還絡繹不絕而來。今天，全球兩大與美元掛鉤的穩定幣為USDT（發行商是Tether）和USDC（發行商是Circle），他們的總共發行量約二千六百億美元。
近期美國國會即將通過的GENIUS法案正式訂定監管穩定幣的條例。該法案規定，穩定幣業者只能以美國國債、銀行美元存款和美元現金以1:1的比例支撐其發行的穩定幣，必須定期對監管機關透明地提報支撐資產的收益現況，並且不准為發出的穩定幣支付利息。上個星期Circle首次公開募股，股價一路上升至今漲了三倍，說明市場認為這個法案應能大幅促進穩定幣的使用，所以對穩定幣業者自是一大利多。
然而，這兩個對標美元的穩定幣真能增加美國國債需求進而解除美債的信心危機嗎？答案是幾乎不可能，因為穩定幣最多最多取代所有流通在外的現金，這就是所謂的M0貨幣供給量，而2025年美元的M0總額約5.7兆。即便USDC和USDT的總發行量在未來幾年成長十倍，也不過2.6兆，對美國國債的缺口不無小補，但事實上無關大局。這還是假設這兩家發行商一路順風順水，沒有發生任何弊端，雖然2021年Tether就因謊稱USDT百分之百由美元支撐而被罰了巨款。更不用說穩定幣如果被用來洗錢或逃避國際經濟制裁等非法應用，可能造成的反彈。職是之故，GENIUS法案固可讓美元跨出數位化的第一步，但不太足以解決美債的燃眉之急。■ （相關報導： 張宮熊觀點：穩定幣─美債的救贖？川普衝擊來了！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清大資工系合聘教授，本文原刊《奔騰思潮》，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