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最近因為損害他人名譽被判賠八千三百萬美元，也即將因商業詐欺可能被紐約州重罰高達三億七千萬美元，再加上即將面臨四起刑事案件中總共九十一個起訴，光是訴訟花費到目前為止就高達五千萬美元。儘管司法挑戰排山倒海而來，川普依然自信滿滿、張牙舞爪、滿口胡言亂語，甚至夸夸而談在第二任內將如何以暴君鐵腕降低暴力犯罪、結束俄烏戰爭、剷除非法移民、解決中美爭霸問題等，而美國人民對這些說法似乎卻是買單的。NBC新聞於今年1月底的最新全國民調顯示，川普的支持率以47%對42% 領先打敗拜登，而且在各項重大議題上全面領先：移民和邊境安全(57%-22%)；經濟發展(55%-33%)；犯罪預防(50%-29%)；施政效率(48%-38%）；總統活力和體力(46%-23%)。
為什麼一個人格卑劣、智力平庸、口無遮攔、行為不檢，在新冠疫情期間因處理失當造成美國超過一百萬人死亡，2020年大選後堅不認輸，甚至無所不用其極地（包括鼓動武力暴亂）試圖推翻美國開國以來和平政權轉移傳統的總統候選人，還會獲得這麼多選民的支持？因為川普發現了美國民主政治的弱點，藉由強力煽動，最終掀起烽火遍地的滔天波瀾。
美國有一部分民眾因近三十年來自動化、全球化和工作外包外移的趨勢而遭時代巨輪輾壓，產生積累了極多的不平、失望與憤怒。這些民眾通常是只有高中畢業，從事低階藍領工作，宗教信仰屬於福音派，居住在鄉村地區的白人。他們不但在經濟生計發展上淪為弱勢，在文化價值觀上（如少數族裔平權、墮胎權、同性婚姻、跨性別認同等）也飽受菁英階層的冷嘲熱諷，因此前後夾攻、四面受敵的生存危機感日積月累、漸行漸深。希拉蕊·柯林頓揶揄他們為「一籃子可悲者」就是最有名的例子。川普看到這群選民的痛楚、委屈、無助和怨氣，高調宣稱將挺身為他們伸張正義、討回公道，並採取堅壁清野、敵我分明的貼標籤分化手段，明列大學媒體菁英、城市專業人士和政治建制階級為鬥爭敵體，最後催化出一股沛然莫之能禦的民粹運動及其核心基本盤稱為MAGA（按：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民粹主義在美國的歷史並不罕見，第七任總統安德魯·傑克遜總統就是以反抗社會不公和上層階級獨裁為號召的民粹主義者。川普將民粹主義與個人的風格、手腕、魅力混搭，創造出無堅不摧、百年難得一見的政治運動—川普主義，它的特色是赤裸直白、無所不用其極的煽情仇恨言論，如「我宣布我是你的聲音，你的戰士，你的正義；對於那些被冤枉錯待的人，我會為你們復仇。」以及打破社會規範、遊走法律邊緣、以大鬧天宮的方式與現行文化菁英與政治統治階級拮抗鬥爭。在這樣的背景下，川普越是能用插科打諢、旁門左道的方式取得抗爭勝利，越加深MAGA族群對他的喜愛、信仰、支持與向心力。
一旦掌握了投票踴躍且占30%到40%共和黨選民的福音派白人，川普利用黨內初選投票率偏低的特性，大幅擴張MAGA族群左右初選結果的影響力，進而進逼挾持共和黨內幹部和有心競選公職的建制派，要嘛引退，要嘛俯首稱臣，結果是幾乎所有現任的共和黨籍聯邦參眾議員與州長，無不屈服歸順。之後，川普再藉勢藉機收編所有希望傳統保守政策與價值，如低稅率、小政府和自食其力，能在美國總統大選獲得彰顯的共和黨人，包括富人階級、華爾街集團及道德觀念強烈的亞裔、拉丁裔與非裔選民。透過這些精心安排的步驟，川普最後終能牢牢掌握了整個共和黨機器及其底層選民。
同樣都是在世紀大變後出任美國總統，拜登（新冠疫情）第一任在立法行政外交各方面的表現其實比歐巴馬（金融海嘯）都突出許多，但因阿富汗撤軍行動的失誤及年紀問題，再加上刻意減少媒體曝光，民眾對拜登的支持始終載浮載沉、差強人意。在這樣的氛圍下，川普的自誇自擂與桀傲不馴所投射出來的強人領袖特質，對於憂心世道、茫然恍惚的中間選民，頗具吸引力，再加上許多選民對川普無窮無盡地破壞、干擾與顛覆國家體制感到無能為力和疲憊不堪，遂讓拜登的全國支持度也跟著逐步鬆垮、漸屈下風。
如今只剩下兩個方法可以讓拜登擊敗川普。第一，川普於選前在至少一起刑事案件中被定罪，這樣的結果估計將會拉走一些共和黨票，降低他的支持率至少5%。第二，拜登成功喚醒民主黨人與中間選民認清美國民主將被川普第二任整個玩完的威脅，促使他們像2022年期中選舉時投給民主黨一樣，雖不情願但仍然咬牙在2024年總統大選投給拜登。美國兩百五十年來的民主實驗會不會於今年11月戞然而止，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相關報導： 張登及觀點：慕安會2024─在「雙輸」的時代變局中左右為難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清大資工系合聘教授，本文原刊《奔騰思潮》，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