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宮義見】第一個非美國記者 我在川金會後提問美國總統的背後祕辛

「謝謝你，總統先生，首先我要恭賀你！」在川金會後的記者會上，我是第一個恭賀川普的記者。在嘉佩樂酒店坐滿三百名記者的記者會上，心情愉悅的川普看著我回答：「非常謝謝你！感激。」

「你能告訴我們，是否在峰會中觸及和平協議的議題？還有，你會否很快前往平壤呢？」我提問道。「嗯，在某個時間點我會的。我會說，這是我十分期待的一天，在某個適當的時刻，而我也會在適當的時刻邀請金主席到白宮。」話鋒一轉，川普回答了我第二個問題：「今天我們簽署協議包含許多內容，而也有在協議簽了之後沒有包含在內的內容。我以前也這麼做過。我們沒把那放在協議裡，因為我們時間不夠。」

我有機會在如此歷史時刻，能作為第五個、也是第一個提問美國總統川普的非美國媒體記者，其實是有原因的，因為我也是這次峰會除新加坡記者外，唯一現場見證兩位領導人歷史性會晤的中文媒體記者。

當然，我也是親眼看見朝鮮（北韓）領導人金正恩的三十位媒體記者之一，因為場地與安保的關係，其他兩千多名特意飛到新加坡、來自世界各地的記者只有機會在新聞中心透過電視看實時轉播，無緣親見。

在峰會前，我才剛在加拿大的魁北克報導完七國集團（G7）峰會，峰會一落幕，我就馬不停蹄地從大西洋飛往太平洋和印度洋交界的新加坡與白宮記者團會合，報導另一場峰會。這場峰會人們習慣稱為「川金會」，但實際上，主辦方稱其為「朝鮮-美國新加坡峰會」，朝鮮排名在前。

六月十二日，這歷史性的一天，清晨六點天才微亮，但新加坡已熱風陣陣。我和另外十三位白宮記者和攝影，在川普下榻的香格里拉飯店集合，這家富麗堂皇的飯店就是舉辦過兩岸領導人歷史性會晤的飯店，安保十分森嚴。

在經過嚴格的安檢後，我們加入了美國總統龐大的車隊當中，一名白宮高級官員接近媒體，和我們閒聊了一下，然後說：「這次狀況特殊，請不要對朝鮮領導人方面大聲提問，因為他可能會不適應美國媒體這種激烈的提問方式，這可能會影響島峰會的結果。」白宮方面對這一次峰會的謹慎態度可見一斑，連如此細節都注意到了。當然，有時候，在川普心情不好的時候，他也不喜歡美國記者大喊大叫的提問，這只會讓他心情更差，然後對媒體發飆。

而這一天，川普的心情會是好還是壞，世界都在看。

在新加坡警方封路與護衛之下，川普的車隊在新加坡的大馬路上疾馳著，新加坡民眾們對著車隊不斷的拍照和揮手，作為主辦方，新加坡人與有榮焉。接著，車隊很快地開到了一座橋，這橋是連結新加坡本島和嘉佩樂酒店所在的聖淘沙島唯一的橋樑，在峰會當天早上，只對兩位領導人、隨從人員，與隨行記者開放。進到嘉佩樂酒店，除了新加坡和美方的安檢人員，我們還巧遇了在金正恩車隊旁小跑步的護衛隊，他們是十分精實的一群人，身體略瘦、皮膚黝黑，身高都在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眼神相當的銳利，但還帶有一絲緊張感，估計是他們很少接觸到非東亞面孔的人，他們不停的將眼神放在美國人身上。 （相關報導： 觀點投書：台灣人看川金會　應該有更多想像與更廣的視野 ｜ 更多文章 ）

很快地，我們被領到兩位領導人歷史性第一次見面的地點，六面美國國旗、六面朝鮮國旗，也許是代表著六月十二日。而觀眾在電視上看到的兩人見面的地點，看來似乎是在地面，但實際上那是位於三樓的空中花園，而我則是站在對面的四樓紀錄著，現場只開放給三國的媒體拍攝：朝鮮、美國和新加坡，我則是現場唯一不是來自這三國的媒體記者。當時分為兩批記者，一批在兩人見面的國旗前，一批則是在四樓，這些人主要是文字記者，但還有些攝像，包括兩名朝鮮的攝像師和一名攝影師，然後還有一名朝鮮的保安，他除了掃視著四周，他還很謹慎地確認著拍攝的角度完美。

朝鮮記者的西裝外套上，都別上了有著朝鮮兩位前最高領導人照片的徽章，應該是象徵對故領導人的敬重和緬懷。這讓第一次有機會接觸到朝鮮人的美國記者相當好奇，上前禮貌的詢問能不能拍照，對方馬上緊張地伸起手遮住，並且大聲說了一連串的朝鮮話，似乎是不懂英語，看到這狀況，美國記者趕緊道歉，悻悻然地走了回來。

八點五十分，兩國的翻譯就定位，站在角落。九點剛過沒多久，兩位主角：川普和金正恩登場，從走廊的兩端走到中間的國旗前，進行歷史性的第一次會晤，一走到國旗前，川普首先伸出了手，金正恩也立即伸出了手，兩人面對面握手寒暄了十數秒，接著轉過來接受媒體拍照，不過，不像川普保持著笑容，直面鏡頭時金正恩的表情嚴肅了起來，顯示他對這次峰會審慎樂觀的態度。然後，出現了一個插曲。

當時透過韓語翻譯，我首先掌握到的消息是，透過唇語解讀金正恩所說的第一句話是用英語說的，他說的是：「總統先生，很高興見到你！」雖然站在遠處的我，並沒聽到兩人在說什麼，但我認為說英語是釋出善意的關鍵信息，所以很快地寫了報導發送給所有白宮記者團成員參考，並特別加註我無法證實，這僅供參考，實際上，當時連站在國旗前的廣播記者收音後回播，都聽不清金正恩說了什麼，不過，最後所有媒體多採用了報導，認為他的第一句話是英語。

隨後，如同川普所說的，兩人展開了只有翻譯陪同的一對一對話，川普在此前說過，在見面「第一分鐘時」，他就能判斷金正恩是否是認真的，因此眾人對此一對一會談是屏息以待。一對一會談過了四十分鐘時，記者們被緊急集合，想必是有了結果。沒多久，兩人出現，走在記者對面樓的走廊上，邊走邊對話著，除了兩個翻譯外，還多了兩個安保人員，一共六人。美國的記者在對面喊著：「談的如何？」川普緩步走向陽台，說：「非常好！」金正恩在旁邊笑而不語。這是第一個會談成功的跡象。接著是午餐環節，白宮發布了兩人午宴的與會者以及菜色，有美式、有韓式，還有新加坡中式的揚州炒飯，相對簡單，顯示兩人會議行程是排的滿滿的，這僅是工作餐。不過，這裡又是另一個插曲。儘管透過電視，眾人在第一時間看到兩人在午宴場所的畫面，但實際上，只有新加坡主辦方獲准進場拍攝，美方的媒體並未被通知，這引發了CNN等電視台的不滿，認為這有違美式的「新聞自由」，他們不配合播出他們所認定的「宣傳」影片，因此看CNN的觀眾，可能並沒機會看到兩位領導人午宴的畫面。

午宴後，兩人回到酒店的空中花園漫步，包括川普停下腳步簡短對記者問答的時間，總共也才兩分鐘，相當之短，其實，更多的，這是為了要留下兩人和諧共處，會談順利的畫面。回過頭，我看著酒店外的廣闊海洋，一艘艘巨型的貨輪，像是鎖鏈般停在外海護衛著聖淘沙島，貨輪防衛圈內有不少軍艦來回巡邏著，目的就是要確保峰會安保滴水不漏。下午一點多，所有記者是突然被召集起來，大家並不清楚原因，只是一路背著器材狂奔，一到現場，看到一張充滿新加坡歷史意義、曾由新加坡首席大法官使用過的桌子，才意會到：談成了。因為這張象徵公正的桌子，將見證兩位領導人簽署的協議。白宮幕僚長凱利謹慎地在現場做最後確認，媒體區美朝兩國的攝影為了爭取拍到最好的畫面，發生了些微口角，但也很快地透過翻譯相互妥協了。沒多久，金正恩胞妹金與正走進了會場，提著包站在金正恩將入座的座位後，而美國國務卿龐畢歐隨後進場，站在川普將入座的座位後，金與正和龐畢歐相互看了一眼，微笑點頭。沒多久，就是眾人在電視上看到的熟悉一幕，兩人握手、對媒體說話，並且簽署文件。一些小插曲媒體也都多所報導，包括金與正遞給了金正恩筆，婉拒使用美方提供的筆簽署；以及在川普回應媒體提問時，金正恩再度打開了協議，似乎再次進行確認，邊看還抿了下嘴、點了個頭。據美方官員透露，他們看起來簽了四份協議，其實就只有一份，多簽幾份是備份用的。不過，當下，眾人都不清楚協議的內容，川普也沒多做回應，因此只能等著川普的個人記者會了。在另外一頭，這次報名參與白宮團的兩百多名各國媒體記者才從新加坡本島上搭上巴士出發，準備前往聖淘沙島出席記者會，而金正恩的車隊則是在記者群抵達之前就離開了聖淘沙島。接著就是川普的記者會，我也因為這一整天的近距離報導，被安排在最中間的第三排座位，在現場的三百名記者中，是很醒目的座位，在我最前面的就是白宮幕僚長凱利。在川普登場前，兩旁的屏幕突然播放起用朝鮮語配音的短視頻，全場面面相覷，因為多數記者都不懂朝鮮語，第一時間還誤以為播放錯誤，之後，同樣的短視頻又再被播放一次，這次以英語配音，大家才清楚這視頻講的是兩位領導人歷史性會晤能為和平起到的作用云云，後來也才知道，這是川普特意為金正恩製作的，並且在會晤時，以iPad播放給他看。在視頻後，川普在一片掌聲中進場，一上台，他說明了峰會的重要性，也介紹了協議的內容，然後開玩笑地說了一段話：「記者朋友們今天在這，實在有很多媒體都來了啊，這讓我覺得很緊張啊！」

這也沒錯，因為這是我有記憶以來，川普一年多來第一次舉辦個人大型的記者會，上一次還是他出任美國總統一個月左右的事，因為這或許是他離諾貝爾和平獎最近的時刻了吧。一開始他點名他認識的熟面孔記者們，足足一個小時記者會的最後幾分鐘，他也隨性點了坐在後排和角落的記者們，讓他們有機會提問，他顯然是心情大好。 （相關報導： 觀點投書：台灣人看川金會　應該有更多想像與更廣的視野 ｜ 更多文章 ）

確實，無論外界評價如何、以及未來會怎麼走，我還記得去年我在報導聯合國大會時，現場見到怒氣沖沖的川普斯對朝鮮火力全開，嗆聲說「能徹底抹平朝鮮」，當時，戰爭仿若一觸即發，現在，兩邊終於見面對話了，無論怎麼說，談判永遠都比打仗好。這場峰會，也給了和平一個機會。作者：張經義SMG白宮記者兼美國新聞中心主編，白宮記者協會百年來首位中文媒體記者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