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任昌觀點：如果《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作者還活在世上

回顧二則剛發生的新聞。新北市某國中學生打掃時，發現廁所有「四腳獸」，是男導師和「剛滿14歲的女學生時常互動，而未婚的他，卻逾越了師生間的分際，與小他快30歲的女學生越走越近無法自拔。」導師已經被提起公訴。

第二則發生在今年3月。已婚的金曲獎得主、台南藝術大學前講師饒男（現51歲），7年前在中原大學教書時跟劉姓女大生（現28歲）發生師生戀，劉女畢業後擔任饒男助理，持續不倫戀，兩度懷孕還墮胎，劉女以孩子逼饒男離婚，饒男受不了向妻坦白，劉女被依相姦罪判3個月徒刑，可易科罰金9萬元定讞。元配同時提出民事賠償請求，台南地院判劉女要賠45萬元，但可再上訴。

上面報導節錄自《蘋果日報》，標題是「女大生戀已婚講師，墮胎還被判通姦」，再補充：劉女曾因作家林奕含事件，在網誌上發表「我很清楚林奕含為什麼會陷進去，不倫戀後我曾想過要自殺，我撐過去了，林卻沒有。」

「批踢踢實業坊」Gossiping看板出現的第一個回應是「都28了，還女大生勒。當然要賠阿！」事實上，劉女和老師發生關係的年紀是21歲。女學生或女助理失身於男老師，還要為師母破財賠罪的新聞，還很多。

巧言令色的神棍vs巧言令色的老師

我們不妨想像一下，如果林奕含（1991/3/16-2017/4/27）仍活在當下，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暢銷的同時，她要面對怎樣的酸言、酸語？可能是「都26了，還資優生、還醫學院、還政大中文系、還名醫女兒…！」

以上三個不倫戀的女方年紀，分別是14歲、21歲、18歲，男方分別是：40歲、44歲、50多歲。法律規定，16歲以上的合意性行為，就不構成強制性交。法律只管絕對年紀，不管相對年紀。但檢察官在調查、法官在審判的時候，會去考慮男、女相對角色，如果男方是神棍，不是老師，男方被判「誘姦罪」的機率就大幅增加。

神棍的形象，容易讓人聯想到「雙修解厄的誘姦」，文學老師的形象，容易讓人聯想到「才氣縱橫的沉醉」。犯賤神棍與犯賤老師的共同特性是：巧言令色、如夢似幻，所以，林奕含問「藝術從來就只是巧言令色而已？」

根據南檢的調查報告，林奕含在高中時期，就有精神失調的就診記錄，這個事實衍生出二個議題：第一、林奕含可能如《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書中所描述的，在13歲的年紀被另一位未曝光的老師猥褻，導致高中時期出現精神困擾。第二、陳星是林奕含精神困擾的藉慰，陳星順勢為她「解厄」，也就是所謂的「犯賤」。

林奕含經歷絢爛的童年與少女時代，出生好家庭、讀名校、資優生、滿級分上新聞報導。但以下這個事實深深烙印在她心中：「有一個老師，長年用他老師的職權，在誘姦、強暴、性虐待女學生。」所以，林奕含結論「她恍然覺得不是學文學的人，而是文學辜負了她們。」（參考「這是關於《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部作品，我想對讀者說的事情」，閱讀最前線。） （相關報導： 觀點投書：作者已死─林奕含的文學及關懷 ｜ 更多文章 ）

文學、淒美、命運，似乎是分不開的！？所以，林奕含告訴讀者：「思琪她注定會終將走向毀滅且不可回頭，正是因為她心中充滿了柔情，她有慾望，有愛，甚至到最後她心中還有性，所以這絕對不是一本憤怒的書，一本控訴的書。」

事實上，年輕時候的瓊瑤也曾經因為苦戀國文老師而試圖自殺。幸運的是，在度過危險期後，瓊瑤回復作家的主動、積極、追求完美的性格。瓊瑤具有介入他人婚姻的道德瑕疵，這是她創作性人格的延伸，是創作人格根深蒂固的特質。

不幸的林奕含，可能就是如她筆下的房思琪，無法掙脫出自己被「誘姦」的事實，唯有面對才有機會走出痛苦，完成與出版《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持續活下去的動力。

但在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另一種不討喜的可能與解釋，如同南檢不起訴書敘述的「林女其有長期偏頭痛及憂鬱症等病症，嗣因自臺北醫學院休學，及希望成為作家之志趣、與補習班國文老師陷於戀情等事未獲其父母認同，而與其父母關係緊張，並於前一日因與其父母發生衝突後服藥過量，始經送急診治療並嗣收住於精神部病房，而該次住院病歷全部資料，亦未提及林女有遭性侵害之相關內容。」

也就是說，南檢無法在各種書面文件中，找到林奕含遭受「誘姦」的證據，僅能找到她掙扎於老師、父母、志趣、苦戀的衝突。或許，《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誘姦」成分與情境的強化，目的是為宣洩心理的矛盾與痛苦。

如果林奕含還活在世上

由於天性、賤性、演化使然，男人總是躍躍欲試地去試探女人的底線，結果可能是獲得不能越雷池一步的反擊，也可能在獲得被肯定的些許滿足後，就回歸到法律與道德的框架。但也可能是期待下一步會更多，下一步會更好。這種「明天會更好」、「給他時間，他會離婚」的期待，常發生在年輕第三者的身上，所謂「陷入不倫戀」。

「陷入不倫戀」的收場，往往是透過男生吐露出軌細節，換得大老婆的原諒，也賜給大老婆向小三提告、求償的籌碼。如果林奕含仍活在世上，她可能要面臨相同的處境。更可怕的是，讀者、網民將如何使用酸言、酸語評論林奕含？

讀者、網民最愛用二分法、簡單、狂暴的用語，例如：賤、爽、強、呆、白癡、好個滿級分…新聞媒體熟知網民的特性，更會利用聳動標題，吸引網民驟下評論，吸引愈多網民評論與轉載，就是成功新聞報導的標記。

如果林奕含選擇沉默、低調、認命，面臨以上不堪情境的風險就大幅降低。但她畢竟是一個作家，具有和張愛玲、瓊瑤一樣的創造性人格，必然按奈不住地要將自己的故事表達出來。在確定出版《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在親自告訴讀者自己的故事後，林奕含似乎意圖用最激烈的方式來影響未來的輿論風向，讓所有想要驟下評論的網民，先冷靜下來，去閱讀她的故事。

林奕含的結局不值得被鼓勵，因為文學家受到的屈辱，沒有人可以和司馬遷作比擬，司馬遷選擇活下來，完成史記，流傳數千年。司馬遷的故事可歌可泣！

林奕含說「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所以，類似林奕含的事件會持續發生，我們僅能期待發生的頻率降低，不幸發生時，能少出現驟下評論的酸言、酸語。

林奕含筆下的「巧言令色」，它是神棍與文學老師的共同特徵，二者都有撫慰心靈的效果，它讓人「沉醉」，也可能用於「誘姦」。是否會受騙，和年齡無關，而是和受害者的心智狀態相關，更和加害者的老練程度相關。

同樣的，能夠被刊登的學術論文，也一定是巧言令色、有模有樣，但唯有堅持追求真理意志力，堅持發展與傳遞知識信仰的人，才可以揭穿真相。

科學精神也可以被利用在人文學的分析，典型案例是多舉出相關案例形成樣本，也多利用可獲得的客觀數字佐證。所以，我提出林月雲與林青霞的比較，也提出以上三位女生（14歲、21歲、18歲）的比較。 （相關報導： 觀點投書：作者已死─林奕含的文學及關懷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德明財經科技大學財金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