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21世紀最嚴重的人道災難──敘利亞內戰

2011年初，阿拉伯之春（Arab Spring）風潮方興未艾，3月15日，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Damascus）與第一大城阿勒坡（Aleppo）發生大規模示威，民眾要求長期獨裁統治的阿塞德父子（Hafez & Bashar al-Assad）進行改革，小阿塞德政權的反應：血腥鎮壓。

＊9張卡看敘利亞內戰4周年

史稱「憤怒之日」（Day of Rage）的這一天，日後被視為敘利亞內戰的起始之日，不只是內戰，也是21世紀至今最嚴重的一場人道災難。更令人難過的是，4年過去了，情況一點都沒有改善。21個人道和人權組織在敘利亞4周年前夕，聯合發表《辜負敘利亞》（Failing Syria）報告，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敘利亞的境況到底有多慘？除了阿塞德政權泯滅人性的化武攻擊、桶裝炸彈（barrel bomb）攻擊之外，看看數字吧。4年內戰奪走敘利亞至少21萬人命，其中平民超過6萬5000人（包括1萬多名兒童），另有2萬人進入敘利亞政府惡名昭彰的「監獄」之後就音訊全無。

戰爭爆發必有難民，4年來至少1140萬敘利亞人逃離家園，其中400萬人如今棲身異國，一半在土耳其，人口不到450萬的黎巴嫩也收容了120萬人，連自身戰火難熄的伊拉克也有24萬5000人。

在經濟方面，敘利亞倒退了30年，根據「敘利亞政策研究中心」（SCPR）的調查報告，敘利亞經濟損失超過2000億美元（新台幣6.3兆元），GDP萎縮40%，本來就不多的石油產量遽減96%，80%沉入貧窮線下方，其中30%是赤貧。內戰讓將近300萬人失去工作，失業率上升到難以置信的57.7%。

敘利亞的教育狀況也有如廢墟。2014年至2015年間，50.8%的學齡兒童失學，將近半數的學齡兒童受教育時間減少3年，一整個世代的前途與希望遭到剝奪。換言之，敘利亞國計民生已「徹底崩潰和毀滅」，從國家財富、基礎設施、體制結構到勞動力蕩然無存。

國際社會做了什麼？

去年聯合國安理會通過了3項決議（2139、2165、2191），要求各成員國致力於保護、協助敘利亞人民。1年過去，成效如何？人權與人道救援組織的評語是「完全失敗」，敘利亞的平民繼續遭遇「無差別」的屠殺式攻擊，繼續在國內、國外流離失所。

根據聯合國的界定，目前敘利亞境內多達480萬人困陷在「難以到達」（hard to reach）的地區，頂多只能收到零零星星的救助。他們不一定會死於槍彈和炸彈，更多的人是死於冬季酷寒、死於飢餓、死於缺乏乾淨飲水、死於缺乏醫療協助。

去年聯合國向各國募集的敘利亞救援工作善款，約只有一半到位。今年據估計還需要84億美元，數目看似龐大，其實還抵不上2012年倫敦奧運經費、只相當於2008年北京奧運的1/5、2014年索契冬奧的1/6。世界各國政府要如何告訴敘利亞人民：我們湊不出這84億？

經費困窘之外，敘利亞作業環境之惡劣、複雜、危險，更是人道救援組織的椎心之痛。阿塞德政權會殺害醫療志工，因為他們會救治反抗軍成員；恐怖組織兼游擊隊伊斯蘭國（IS）也會殺害醫療志工，因為他們是異教徒。相較之下，另外兩個戰亂經年的「失敗國家」阿富汗與索馬利亞要單純多了。

以著名的無國界醫生（MSF）組織為例，儘管他們冒險犯難經驗豐富，但是在敘利亞卻是在夾縫中求生存。阿塞德政權拒絕授權給MSF運作，與烏合之眾、陣容多變的反抗軍則是缺乏中間人。MSF在2013年曾嘗試與IS達成協議，在其佔領區運作，結果5名志工遭到綁架，5個月才獲釋，協議當然破局。

面對這樣的亂局，除了儘速募集經費資源、協調交戰各方闢出「人道走廊」甚至實施「人道停火」之外，更重要的是磋商出政治解決方案。

然而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最困難的一點。敘利亞自古以來就是四戰之地，這場內戰更涉及多方勢力的抗衡，大馬士革當局之外，美國、伊朗、俄羅斯、沙烏地阿拉伯、土耳其、卡達各有盤算。

美國經過阿富汗與伊拉克兩場戰爭重創，加上石油供需漸趨自主，已經無心也無力在中東地區扮演警長的角色，如今圍堵IS是華府介入的唯一動機。中央情報局局長布瑞南（John Brennan）最近甚至表示，華府並不樂見敘利亞政權崩潰，因為這代表恐怖組織將長驅直入大馬士革。

伊朗無條件支持同屬什葉派的阿塞德政權，無論如何不會收手。伊朗世仇沙烏地阿拉伯與卡達，則是寧可讓IS（極端遜尼派）佔上風，無論如何不會讓伊朗得逞。向來唯恐中東不亂的俄羅斯，則是繼續暗助敘利亞與伊朗。

儘管各方從2011年底開始，就提出各式各樣的和平方案，但是每一項方案都是原地踏步，不曾出現任何有意義的進展。阿塞德政權已經屹立4年，IS日漸坐大，兩者繼續殘民以逞，試圖以屠殺迫害、人為饑荒拖垮對方。至於曾被西方寄予厚望的「溫和派反抗軍」，至今仍是扶不起的阿斗，雖然在夾縫中有一席之地，但是成不了氣候。

今年3月15日，各方報導、討論、紀念敘利亞內戰4周年。明年的3月15日呢？敘利亞內戰唯一的「具體進展」，恐怕就只有相關數字的節節攀升，讓這座人間煉獄沉淪得更深。

＊9張卡看敘利亞內戰4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