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索比亞內戰爆發「種族清洗」，只有她離開內閣並說出真相：大規模強姦婦女和招募童兵是事實

衣索比亞總理阿比2年前邀請當時才28歲的年輕女性菲爾桑入閣，擔任婦女青少年部長。在這個族群分裂的國家，改革派總理阿比的決定冒了相當大的風險，因為阿布迪來自被邊緣化的索馬利亞裔，而且沒有執政經驗。

在那之前，菲爾桑（Filsan Abdi）是一個夢想族群和平相處的倡議者，長期透過自創電視台，呼籲民族之間的融合與和解。而阿比（Abiy Ahmed）自2018年上任後，推動非洲之角的和平進程，隔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菲爾桑像該國許多熱血青年一樣，被阿比號召建立一個新衣索比亞、擺脫過去種族分裂血腥歷史的偉大藍圖所吸引，她曾經認為阿比與她的理想不謀而合。

然而情況正好相反。

在她任職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衣索比亞北部爆發內戰，鄰國厄利垂亞（Eritrea）也派兵支援衣國當局，共同打擊有分離主義傾向的提格雷人民解放陣線（TPLF）。作為管轄婦女和兒童福祉的部長，菲爾桑調查與記錄到戰爭煉獄最可怕的一面：政府聯軍與叛軍都有部隊大規模強姦婦女和招募童兵。

同時，全球多家媒體與人權組織報導，即使許多提格雷族人並不認同叛軍「提格雷人民解放陣線」（TPLF）的行為，但許多政府聯合部隊的士兵仍以「性暴力」作為「種族清洗」提格雷族女性的工具。英國「第四新聞台」（Channel 4 News）探訪提格雷州收容大約40位性侵受害人的機構，其中一位自述，她和5位女性遭到30名厄利垂亞軍人輪姦。

今年9月，菲爾桑成為阿比內閣唯一一位因不滿戰爭處理方式而辭職的部長。本週，現年30歲的她勇敢打破沉默，接受《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獨家專訪，透露阿比內閣在戰爭前夕的討論，以及阿比政府是如何阻礙婦女青少年部公開政府濫用職權與虐待人民的調查結果。

「我人就在當場，我參加過內閣會議，也見過受害者。」她認為，衣索比亞政府本可以避免過去幾個月的報復性強姦和屠殺浪潮，雙方部隊都正在濫殺與虐待敵對種族的平民，這是惡性循環，只有將最初發生在提格雷的強姦事件進行徹查與懲處，才能阻止其他地區的平民被捲入報復性屠殺，「伸張正義有助於阻止惡循環，遺憾的是，雙方都認為他們可以僥倖脫罪。」

衣索比亞政府發言人拒絕對此發表評論。

菲爾桑看到的真相

由於衣索比亞北部遭到嚴密封鎖，媒體難以核實消息，內戰雙方因此對戰爭真相各說各話，誰開始的？誰犯下屠殺、私刑、強姦、搶劫醫院、招募童兵等暴行？真的發生了種族清洗？衣索比亞政府是贏了還是輸了？

菲爾桑並沒有向《華郵》直接回應上述問題，她說，早在戰爭之前的幾場內閣會議，阿比就一再暗示「內戰即將來臨，而TPLF將是罪魁禍首」。她也指出，阿比似乎很想完全剷除TPLF。

今年1月，阿比宣布結束戰爭（實際上尚未結束），菲爾桑等多位部長都前往提格雷州首府，見證政府軍從叛軍手中接管該地區，同時，她被要求成立一個獨立的工作小組，負責調查廣泛的強姦和招募童兵指控。 （相關報導： 文在寅送給貪污前總統的新年禮物：特赦朴槿惠今生效，剩下17年牢獄與150億罰金都免了 ｜ 更多文章 ）

她回憶道，調查了那些倖存者的痛苦遭遇後，發現戰爭的每一方都涉入非法罪行，「但是當我想發布調查結果時，有人說我越界了。阿比辦公室的一位高層官員打電話告訴我說『你不能那樣做』。我說，『是你讓我找出真相的……我這麼做並不是要推翻政府……一場重大危機正在發生，雙方都在招募童兵、強姦女性。我桌子上有證據』。」

她被要求修改調查，必須宣稱只有與TPLF結盟的士兵犯罪，然而她選擇發推公布：「提格雷確實發生了強姦案，無庸置疑。」從那以後，就連她兒時的朋友都不敢被人發現與她一起，她的同僚稱她為「提格雷人的保護者」，即暗示她是「叛徒」。

剿滅叛軍的內戰轉變為種族內戰

隨著戰爭陷入膠著，越來越多跡象顯示，阿比政府將一般提格雷民眾與TPLF叛軍視為一體。11月實施國家緊急狀態之下，全國各地有數千提格雷人遭到任意拘留；逃到蘇丹的提格雷人指控遭到種族清洗。

身為索馬利亞裔，菲爾桑眼見剿滅叛軍的內戰轉變為種族內戰，對阿比政府感到無比失望。在她小時候，居住的社區曾遭到武裝組織佔領，她看見男人被從床上拖下來毆打；婦女遭到士兵強姦後，餘生不得不穿尿布度過；孩子們從小就生活在暴力恐懼中，學會遇到穿制服的士兵十，要跪下並舉起雙手。

「所以，我也知道這有多痛苦，我知道人們想要報復的原因。但如果不各退一步，我們就注定失敗。總有一天我們會從這場噩夢中醒來，不得不問自己：我們將如何面對我們所做的選擇？」她說道。

今年9月，菲爾桑向阿比遞辭呈，得到阿比回復稱，希望她推遲六個月再辭官，屆時戰爭就會結束。「距離我們見面已經過去了100天，情況只有變得更糟。我當時就知道，現在我也知道：他在否認，他在妄想。他的領導已經走向失敗。」菲爾桑回憶道。

國際媒體報導的「種族清洗」行動

衣索比亞內戰源於左翼政黨TPLF與聯邦政府之間的民族與政治恩怨。總人口約1億1000萬的衣索比亞，過去由人口占比僅6%的提格雷族（Tigray）長期專政，而占34%的奧羅莫族（Oromo）作為較多數民族反而被壓迫。

2018年，身為奧羅莫族的阿比上任並實施反貪腐改革，不少曾與TPLF共組執政聯盟的前官員入獄。2019年11月，阿比正式成立新的執政黨「繁榮黨」（Prosperity Party），仍掌控提格雷州地方政府的TPLF不願加入，並抗議阿比「黨同伐異」、將自己邊緣化，TPLF逐漸與聯邦政府決裂。

2020年阿比政府宣布，由於新冠疫情延燒，原定8月29日舉行的大選推遲到2021年，TPLF因而聲稱阿比是非法統治者，並逕自在該年9月舉行提格雷州地區選舉。聯邦政府認為提格雷州自行選舉是非法挑釁，2020年11月4日，雙方爆發軍事衝突，阿比指控TPLF觸犯「叛國罪」，並稱提格雷安全部隊「跨過紅線」叛變，並襲擊聯邦軍事基地、炸死駐地軍人。

很快地，政府聯合鄰國厄利垂亞揮軍進入該州掃蕩，提格雷州的電話、網路等訊號全被切斷，媒體遭禁止報導，難以獨立查證種種前線傳聞，只有少數記者和人道主義者能獲准進入獨立報導。

提格雷地區持續傳出發生侵犯人權行為，包括部隊虐待平民和攻擊援助人員。國際媒體報導，當地女性遭到軍人以石頭、鐵釘、塑膠侵入等殘忍方式虐待，一位女醫師告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許多性侵受害者都遭遇肢體暴力，她醫治的倖存者最年輕只有8歲，最年長的已經60歲。此外許多人因而染上性病、愛滋病、肝炎。

人道主義問題也浮上檯面，今年2月傳出難民只能靠吃樹葉果腹，11月聯合國估計約有940萬人面臨饑荒風險，世界和平基金會（WPF）主管瓦爾（Alex de Wall）11月向《衛報》（The Guridian）指出，至少有10萬人於內戰中喪命，500萬人急需人道救援。 （相關報導： 文在寅送給貪污前總統的新年禮物：特赦朴槿惠今生效，剩下17年牢獄與150億罰金都免了 ｜ 更多文章 ）

戰爭還未結束，叛軍近來勢如破竹，接連攻佔重要城鎮，並揚言要進軍首都阿迪斯阿貝巴。12月，聯合國人權理事會通過決議，決定設立一個關於衣索比亞問題的國際人權專家委員會，徹底調查衝突各方在衣索比亞據稱犯下的違反和踐踏國際人權法、違反國際人道法和國際難民法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