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北韓關押735天，最後幸運獲釋的傳教士：裴埈皓談平壤的牢獄生活

被捕、審訊、勞改：韓國裔美國公民裴埈皓一共在北韓的牢房中待了735天。如今，這名傳教士已經獲釋3年有餘，但此前的兩年牢獄生活對他的人生造成了持久的影響。

「沒有人會再想起你。大家都把你忘了，你的政府也一樣。你得在北韓待15年。等到刑滿之時，你可以回家，但你屆時已經60歲了。」每個星期六，北韓當局負責檢控他的官員來探視時，都會對裴埈皓（Kenneth Bae）說這樣的話。這對他造成了非常大的打擊，「每次聽到，都會讓我非常絕望，有時我真的非常抑郁。不過，我的信仰一直支撐著我。」

2014年11月3日，他已經坐了1年零11個月的牢。北韓官員再次對他說：「你還有13年才會被釋放。」然而，短短5天後，裴埈皓出乎意料地獲釋，和他一同獲釋的還有另一名美國公民米勒（Matthew Todd Miller）。時任美國國家情報總監克拉珀（James Clapper）親自將他們兩人接出。這是北韓金家政權的慣用策略：迫使美國派遣高級別官員訪問北韓，來換取美國公民獲釋。不過，美國國務院則強調，除了訪問本身，美方並沒有作出任何讓步。

硬碟惹禍

在這之前兩年，傳教士裴埈皓踏入了北韓的土地。這名美籍韓裔公民並非首次訪朝。當時，他已經與家人在中國定居了好幾年，其正式的職業是旅行社職員，負責組織赴北韓旅游。裴埈皓對德國之聲表示，他多次隨旅行團出入北韓都沒有任何問題，但是2012年11月他卻犯了一個嚴重錯誤：「我帶了一個移動硬碟，裡面存有西方國家拍攝的一部有關北韓的紀錄片。」

裴埈皓強調，他並非有意把移動硬碟帶入北韓，而是在整理行李時不慎混入。這直接導致裴埈皓在北韓東北部的羅先經濟特區被捕。「後來，他們還發現我是福音教傳教士，於是指控我想要對北韓公民傳教、進而顛覆政權。」

據基督教援助組織「開放門戶」（Open Doors）的統計，北韓抓捕的基督徒數量連續多年位列全球首位。傳教士裴埈皓2012年底被捕後，首先在北韓國家安全局受審。這場審訊持續了整整1個月，沒有一天中斷。隨後，他被轉移到了平壤，首次見到了負責檢控他的官員。又經歷了4個月的審訊後，裴埈皓終於被帶上了法庭。2013年4月，裴埈皓被判犯有圖謀推翻政權罪，處15年勞改。

勞改地點位於平壤郊外。裴埈皓的日常作息受到嚴格的管制：每天6點起床，7點吃早飯，8點到18點是勞動時間，每周只有一天休息日。裴埈皓的勞動內容包括挖土、鏟煤、搬運石塊等重體力勞動。「19點吃晚飯，隨後還要正襟危坐到22點才能躺下睡覺。」

裴埈皓說，作為外籍囚犯，他的待遇相對還算好，從來沒有遭受過肢體虐待，在伙食等方面也能獲得一些優待，「一般會有米飯、湯、一些蔬菜。頭幾個月還有蘋果、麵包等點心。不過這依然吃不飽，一會就餓了。」他透露，僅在頭三個月，他的體重就驟減27公斤。

人性相通

在勞改地點，裴埈皓是唯一的囚犯，除此之外只有普通的工人以及少量看守。「整個關押期間，我沒能認識任何其他囚犯。」 （相關報導： 北韓統戰頭子、天安艦46命慘案主謀金英哲出席平昌冬奧閉幕式 南韓反對黨：應該亂棍打死 ｜ 更多文章 ）

不過，裴埈皓倒是與他的看守建立起了微妙的關系。畢竟，他們的母語都是北韓語。「在最初的幾個月還有些別扭，他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和我相處。嚴格來說，我是他們的敵人，想要推翻他們的政權。」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通過閒聊建立起了某種關聯：「有幾次，我還講到了政治以及政治差異。有時他們會認真聽，不過又有些時候他們完全不想聽。總體上，面對面的時候確實是可以講講北韓之外世界的模樣。」裴埈皓說，看守也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他們想知道美國人的生活成本、生活方式，美國人是否人人都有自己的汽車。」

裴埈皓表示，在囚禁期間，他依然能夠感受到人性。「有些人是真的同情我。不是所有人，而是部分人。總體來說，他們就像你我一樣的人，只不過在不同的政治體制下成長、被打下不同的烙印而已。」

神的力量

2014年被釋放時，裴埈皓總共被關押了735天，創下了北韓戰爭結束以來美國公民在北韓被拘時間最長的紀錄。關押期間，他的健康狀況一度嚴重惡化，以至於還住了好幾個月的醫院。盡管如此，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有朝一日能夠回家：「我是傳教士，是有信仰的人。在被關的第三天，我就有了超自然體驗：我站在一個冰冷的房間正中，突然我的手變得溫暖，並散播到整個手臂。」這位虔誠的基督徒認為，這是神的溫暖，上帝與他同在，並且要拯救他。

除了相信上帝的力量，他也清楚地知道，之前被關押的美國人，往往在高級別外交斡旋後獲釋。「所以我的武器就是等待。」此外，瑞典駐平壤大使館也向他轉交了幾百封來自全球各地的信件，許多人都告訴他要堅持，並強調他沒有被遺忘。

深刻烙印

裴埈皓獲釋至今，已經三年有餘。他現在生活在韓國，並建立起了一個名為「尼希米全球倡議」（ Nehemiah Global Initiative）的非政府組織。「我們的目標是幫助脫北者。比如那些逃亡到中國的北韓人，我們幫助他們前往韓國。」

兩年的牢獄生涯，在裴埈皓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說，他現在覺得和北韓人民有著強烈的關聯。在那種政治體制下，普通人的日常苦難，他能親身感受。「我知道，普通人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沒有自由。國家對待民眾的方式讓我擔憂。我希望他們的人權狀況能有改善，有朝一日北韓人也能擁有言論自由和宗教自由。」

更加成熟

現在，裴埈皓時常受邀在世界各地介紹他的北韓經歷。就在本周，他出席本年度的日內瓦人權峰會。他還出版了一本書，題為「沒有遺忘」。

不過，裴埈皓不想再去北韓了，至少在目前的局勢下不會再去。「即便我想去，大概他們也不會讓我入境吧。但是對於我自己而言，這也是毫無疑問的。」 （相關報導： 北韓統戰頭子、天安艦46命慘案主謀金英哲出席平昌冬奧閉幕式 南韓反對黨：應該亂棍打死 ｜ 更多文章 ）

裴埈皓並沒有抱怨命運不公，也沒有太多怨恨。他反而認為，兩年牢獄生涯讓他更強大，使他學會了堅忍，增進了他對上帝的信仰。「我當然不想再經歷一遍，但是這整件事情也讓我成為了更成熟的人。」他說，從這一層面而言，兩年的北韓牢獄，也是某種「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