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從一部學生製作開始的，七年前入選法國坎城影展短片單元，七年後改編成長片後，在釜山影展獲得肯定，還在越南打敗了同期電影《天能》票房，這部電影就是《人性爆走課》。
從沒有人願意直視的賭博議題切入，導演陳清輝呈現了胡志明市最真實的街頭跑酷跟打鬥，揭開真實底層的人性陰暗面，但卻惹得政府不開心。其實從拍攝短片到執導電影長片，這部電影的誕生的創作過程就是真正的「以小博大」。
2019年前往釜山參賽，獲得釜山影展新浪潮單元大獎寶座，但是前往參賽之前並未向越南政府申請，越南當局事後要求銷毀釜山參賽版本，並對電影製作開罰4千萬越南盾。
導演陳清輝2013年的學生短片《16:30》講述地下樂透的故事，好比臺灣經常可見的地下六合彩。雖然臺灣政府目前有自己的樂透彩以及各種公益彩券，但是中下階層最愛不釋手的下注還是以地下六合彩為最大宗，因為地下六合彩的賠率高並以香港六合彩開出的號碼做為基準，而且多是以人際關係或是鄉里串連來營運，所以這種高獲利的地方特色仍然扶植了不少地方組頭，成為串連下地下六合彩經濟的節點。而這些報明牌的書刊以及印刷品，在最傳統的台北市街廓中，大隱在書報攤和各種書局的門口。你知、我知、獨眼龍知，就是台北市政府警察局不知道。
理解臺灣的六合彩背景，更能理解這部被越南政府罰款的神片。2019年由導演自己2013年短片作品改編的 《人性爆走課》獲得了釜山影展的極高榮耀，但在越南國內的上映也因為議題敏感，涉及地下賭博，貧窮以及街童題材而克服了重重困難才於2020年7月上映。《人性爆走課》的青少年細漢在本片中有兒時的細漢畫面穿插其中，那正是同一個演員在七年前的本色演出，而隨著劇情的推進，某些回憶也都湧上心頭了。
我跟《人性爆走課》主角同齡的時候，比起同齡的小孩，我就已經非常熟悉六合彩相關的一切術語，因為家中當時以六合彩下注作為副業，每週的固定時間一到電話跟傳真機就會開始響個不停，既緊張、又刺激就像是 《人性爆走課》中呈現的搶時間並跟組頭交手的劇情，還要趕在截止前處理好下注。開獎後要面對幾家歡樂幾家愁。在沒有開獎的日子裡，親朋好友的小孩童往往會被要求任意塗鴉亂畫，而家長就會從塗鴉中去看出下一期可能開出的特別號。
《人性爆走課》故事中的細漢曾經幫客人贏得七千萬越南盾，然而現實中這片的製作方被政府罰了四千萬越南盾。電影不只呈現了真實越南街頭以及青少年街童的社會底層，卻也提點了臺灣社會中從沒有正眼看待的賭博文化。在臺灣不只是地下六合彩賭博存在於市井底層，其他可供輸贏的標的物如美國職棒、中華職棒或是NBA比分都可以賭，而賭博衍生的成癮現象是不分階級。因此台北市於2020年3月經由台北市議會要求而推出了博奕門診，提供賭博成癮者諮詢以及門診掛號的機會。以往賭博家庭面對的親情兩難，往往因為害怕賭博者受到賭博罪的處罰而不願意向外求援，如今市府的衛生局推出這樣服務，賭博問題未來將不只是有求助警察局一途，反而可以求助專業的治療。
如此嚴肅又無趣的賭博議題，要不是因為陳清輝導演利用華麗的生猛跑酷追逐，以及各種高表演張力高強度的過場，很難去將這樣的社會議題單獨展現在世界面前，當越南電影如此直視社會底層，青少年在街頭上奔跑、在泥漿中打鬥表現越南的底層樣貌惹來主管機關修剪的要求。回顧過往，臺灣早在1981年因為呈現落後文化而被國民黨文工會提出修剪的《蘋果的滋味》、1993年因為疑似詆毀蔣委員長而被要求修剪的《霸王別姬》，以及今日被越南政府要求銷毀釜山版本的《人性爆走課》 電影拷貝，許許多多電影檢查的背後都承載了不可承受之重，這也是電影除了娛樂以及藝術成就之外，面對社會的方式。
越南的少年開明牌，這故事竟然跟臺灣地下賭博市場有如此大的相似性，那麼臺灣的賭博故事何時才能跨越早期的大家樂？或是超越港片一夜致富的賀歲敘事？其實近年臺灣電影《返校》以及《無聲》，還有許多韓國電影早就將藝術成就和社會議題揉在一起，挖掘了長久以來無人直視的如貧富差距、轉型正義、校園霸凌等等故事元素，如此深度的凝視社會底層往往在國際影壇都有好成績。期待這樣的亞洲趨勢可以繼續蓬勃發展，讓我們可以看到更多好電影。
＊作者曾任第四屆金馬影展亞洲電影觀察團，辦過林森北路勞動巡禮 #夜行林森北。現為PODCAST「台北冷芝士」主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