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物語：錢滾錢的遠雄王國 v.s 人吃人的拾荒世界

上周有兩則新聞，刻劃出一個台灣的兩極端世界。

一是今年年近70歲的遠雄集團董事長趙藤雄，因涉嫌行賄桃園縣副縣長葉世文而遭羈押禁見，集團市值一日市蒸發30億元，這是一本萬利、錢滾錢堆出來的世界；另一新聞則是一對60多歲拾荒老夫妻，資源回收了一整天還不夠買一個50元便當，這是一個血汗交加、人吃人的世界。

在錢滾錢的世界中，生存關鍵是「大到不能倒」。

簡單地說，你籌了5元資本成立一家「梟雄」公司，買了10元的土地，再拿這塊土地去跟銀行貸款出5元作為蓋房子成本，蓋好了房子以25 元賣出去後，扣掉土地跟建築成本，賺的10元，把5元配給股東，5元作為資本。現在總資本有10元，可以買20元的土地，再貸款10元蓋房子，蓋好房子以50元賣掉，淨賺的20元，再把10元留給股東，另外10元再作為成本，以此類推。

在這過程中，最大的贏家就是現金已入袋的梟雄公司股東，至於風險則有銀行團幫忙承擔，真有資金缺口，還可以以短期借款因應，當「梟雄公司」大到一定規模，就跟銀行團有了「唇亡齒寒」的依存關係，一旦「梟雄」倒，所有貸款就成了呆帳，銀行團也成了陪葬品，所以銀行團比「梟雄」的人更怕「梟雄」倒，這就是房地產業「大到不能倒」的秘密。

過去6年，遠雄建設獲利逾335億元，總計派發現金股利逾178億元，其中有120.76億元現金回流到遠雄建設五大相關企業口袋，結果，遠雄建設今年首季現金流竟然出現淨流出44.56億元，新增貸借款逾45億元，手中現金僅剩不到4億元。

錢到哪去去了?就是不斷獵地、包工程，從台北大巨蛋、新北林口合宜住宅、桃園龜山合宜住宅，甚至是到苗栗縣打造「遠雄健康生活園區」，遠雄都不缺席，財務槓桿發揮到極致，當房市景氣反轉，建案去化速度趨緩，現金流就出現缺口，必須要靠新增短期借款來周轉。

事實上，「現金配股東、貸款留遠雄」的經營模式，在營建業比比皆是，遠雄建設負債比約58%，還遠低於興富發的78%，再加上會計制度改採IFRS後，營建業建案銷售採取全部完工法認列，使得營建業的營收大起大落，營收表現不佳究竟是銷售不如預期或是建案尚未完工未能認列營收所致，恐怕也只有公司自己清楚。

無論如何，遠雄集團營收規模已是國內第三大業者，儘管董事長趙藤雄涉嫌收賄羈押，儘管遠雄建設首季現金淨流出44多億元，但銀行團在此時會抽遠雄銀根的機率非常非常低，畢竟當「遠雄大到不能倒」，銀行團又何必「損己傷人」抽銀根呢？所以，銀行團上周決定續撥遠雄建設汐止建案「U-TOWN」的聯貸，可以預期，本周兆豐銀召開的大巨蛋聯貸案債權銀行會議同樣也是會過關。

貸款撥下來、房子繼續蓋，遠雄錢滾錢的金錢帝國，仍然在運轉。

共存於台灣社會的，還有一個專剝削底層生活的吃人世界。

媒體揭露，在經濟部「默許」下，國內幾家龍頭紙廠壟斷國內廢紙回收價，第一線的資源回收者每收100公斤廢紙，僅僅能向資源回收場換回2百元，相當於每公斤僅2元，而資源回收場再賣給盤商，最終紙廠以每公斤4元的代價向盤商收購，遠低於美國紙廠每公斤廢紙收購價的6.3元台幣以及鄰近日本的6元水準。

若以國內每年收購廢紙量約350萬公噸估算，1公斤2元成本價差，就讓國內幾大紙廠多了70億元利潤。這龐大的利潤價差，來自於壓榨最底層的拾荒者所得，而通常他們都是年老孱弱，卻還必須要想法子餬口的老年人。

當資源回收場理所當然以賤價，搜刮回收者佝摟身軀所扛的上百公斤廢紙，光明正大地偷走回收者原本所應得的每一塊錢，以區區2百塊錢，買下了他們風吹日曬雨淋，從街頭各角落辛苦蒐來的廢紙時，回收者卻連最基本的溫飽，都成了一種奢望。這不是剝削，什麼是剝削；這不是吃人，什麼是吃人的社會?

去年某一深秋夜，晚歸的我看到遠遠一位年邁的老婆婆駝著背，將已彎成90度的上半身靠在腳踏車上，以身體的力量吃力地推著載滿資源回收物的腳踏車，走近些才發現她下半身幾乎是「衣不蔽體」，向前表明可以從家裡拿件褲子給她穿保暖，她抬起頭斜眼看著我冷冷地說聲:「我缺錢而已，不缺其他東西。」我拿出皮夾，拿出皮包內紙鈔給她，她把錢收進腰上的霹靂包、點點頭，默默地推著她的腳踏車向前走。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在那一夜，糾纏我許久，如今又爬上我心頭。不知道能做些什麼來改變拾荒者的現況，如同不知道能做些什麼來阻止金錢帝國持續錢滾錢。只能靜看著這兩個極端世界、日夜交錯地共存於一個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