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志堅觀點：將軍之劍！柳生新陰流與德川幕府的和平建構

在日本古武道的歷史中，「柳生新陰流」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劍術流派。

其特殊之處不僅在於其劍法不以斬殺為目的，而有別於其他流派；更重要的是，其實戰能力經過初代將軍德川家康的親自試驗後，而成為歷代幕府將軍的兵法指南。也因此，是古流劍術中極少數可以被稱為「將軍之劍」的流派。另一方面，在德川幕府的國家戰略方針上，柳生新陰流也與其有著高度的統一；這種關於和平的建構，便是其作為將軍之劍最重要的符號根源。

柳生新陰流的發展，主要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新陰流」的流祖上泉伊勢守信綱，在戰國時代窮究了念流、新當流、陰流… 等流派的奧義後，從陰流中體悟出「轉（まろばし）」的哲理，進而創造出新陰流的劍術理論。在其認知中認為，在保全自己的同時，也必須尊重敵人的生命。如果想要勝過敵人，必定會露出破綻，進而反遭敵人的攻擊；因此，新陰流不以勝過敵人為優先，而是以「不敗」作為第一考量。也因此，便確立了柳生新陰流最重要的戰略邏輯―― 「壓制（戦いを納める）」；保全自己，但不斬殺對方，重點是消除對方的戰鬥意志。

而第二個階段，則是上泉伊勢守信綱理念的繼承人，柳生新陰流的奠基者柳生石舟齋宗嚴，所建立的「無刀之位」的概念。他讓新陰流進化成為一門不依靠武器的流派，以無刀作為根本，建立出「不斬、不奪、不勝、亦不敗之劍」的戰略理論；亦即，在沒有任何武器的情形下，依然可以保全自己並壓制對方。這是柳生新陰流以「無刀取」來重新建構上泉伊勢守信綱理論的重要發展，也是讓「殺人刀」昇華為「活人劍」的重要里程碑。

再來，則是第三階段柳生石舟齋宗嚴的第五個兒子柳生但馬守宗矩擔任德川幕府的「大目付」（監視大名之職），讓柳生新陰流從原本的「修身之劍」一躍成為江戶時代的「治國之劍」。此時的柳生新陰流更進一步將劍術視為武士的「人格養成」，以殺一惡人便能解救萬人的「一殺多生」的生殺邏輯，作為和平時代的武士精神來傳遞「殺人刀即活人劍」的理念。

而這也是建構江戶時代大約260年和平榮景非常重要的關鍵根基。

作為德川幕府的將軍之劍，柳生新陰流不僅在劍術思想上與其他以斬殺為目的的古流劍術不同，厭惡奪取他人的生命；在訓練上更有其獨特並先進的武道具與之搭配，那便是「袋竹刀」的發明與運用。

相傳袋竹刀是由上泉伊勢守信綱所發明，柳生新陰流不僅用此來磨練勢法，更藉此來建立「無刀取」的訓練方式。這與當時各流派普遍使用木刀來進行實戰訓練的情況相比，無疑是一種先進的創新。就算放到今日來看，也是符合現代武道的發展趨勢。

柳生新陰流是一門久經戰亂之後對於和平的想望而所誕生的劍術，更是一種傳遞武士人格建構的思想。

德川幕府不僅讓其成為歷代將軍的兵法指南，更重用柳生但馬守宗矩對江戶初期的天下實施監管；這樣一種武道與政治高度契合的和平建構，在日本武道史上無疑是絕無僅有的案例，更是柳生新陰流之所以能被稱為「將軍之劍」的關鍵所在。

＊作者為日本古武道研究學者﹑紀錄片導演﹑《法國葡萄酒文化教育協會》理事主席；曾五度獲頒法國騎士勳章，目前任教於多所大學擔任客座教授，經常受邀於日本及法國進行相關學術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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