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志堅觀點：解構日本國技的文化關鍵字─關於大相撲的符號考察

今年五月對於大相撲而言，無疑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歷史性季節。在兩國國技館本場所賽事結束後，日本迎來了史上晉升速度最快的第75代橫綱―― 「大の里泰輝」。這讓許多日本人和相撲迷都陷入了熱烈的激情當中。但在激情之餘，作為一名日本古武道的研究學者，我還是想從文化觀察的角度，來和大家進行一場關於相撲的符號歷險，以理解相撲究竟是如何成為「國技」。

首先，對於「相撲」一詞，我們似乎無法給出一個完美的定義。雖然從文字語言的符號結構中，我們可以理解它是帶有格鬥﹑角力… 等鬥爭意涵；但對於其中的「技」和「形」，也就是技術體系和形式結構，乃至於比賽的形式和規則，我們卻始終無法給出完美的答案或完成高度的統一。特別是在相撲走向國際之後，有越來越多曾經受過不同格鬥訓練的外國力士加入之後，這個問題也就更加的明顯。但這並不影響相撲成為日本的「國技」和國家的符號。
 
如果我們仔細考察相撲在國家神話的建構過程中所被賦予的內容，將不難發現這種違和感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經不斷的重複發生。一直以來「出雲國」（也就是現在的島根縣東部）都被視為是日本相撲的起源地，主要是由於《古書記》當中「讓國」的故事，描述建御雷神和建御名方神抓手投擲的角力決戰。而野見宿禰被奉為相撲的始祖，則是因為《日本書記》中記載，其奉垂仁天皇之命和大和國的當麻蹴速決戰時，用腳踹死對方。而這樣的格鬥敘事的差異，卻構成了符號的統一，我們其實也可以在鎌倉幕府時代的史料中找到相關的案例。

再者，在討論相撲是如何成為日本「國技」時，往往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前提須要被釐清，那就是相撲究竟算不算是一門「武道」？亦或只是一種神事或娛樂？有部份學者認為，如果從戰後駐日盟軍明令對於柔道﹑劍道… 等武道的禁止，卻允許相撲作為娛樂技藝而存在；甚至就連相撲協會本身也一改戰前和戰時的說法，從強調相撲是「武道」轉而積極主張相撲是體育和競技來看。那麼似乎相撲與武道之間是存在著相當大的距離。但對於這個議題我有不同的看法。我認為相撲始終是一門武道，娛樂和競技的性質，只是其作為生存發展的手段。

我們如果從技術的本質上來看，相撲絕對有其格鬥的性質，並且在技術上與柔道和摔角有著高度的相似性。換句話說，也就是同樣具備實戰性的殺傷力。但對於其是否為「武道」為何會存在爭議呢？我認為其原因主要有二：（1）相撲是日本所有武道中最早走上職業化及商業化道路並與經濟發展高度結合的文化活動﹑（2）自古即作為國家儀式的一部份而存在。

而上述的這些原因，我們也都可以在平安時代的相撲節和後來的勸進相撲以及現在的大相撲中找到相關例證。而相撲作為日本的「國技」和國家的符號便由此而構成。關於相撲作為日本的「國技」其實是明治時代末期才有的說法。會出現這樣的一種論述，主要是基於反歐化政策的風潮和戰爭帶來的民族主義激情。而這也是明治四十二年（西元1909年）於兩國元町設置相撲常設館時會命名為「國技館」的原因。

據說當時直至開館儀式前都還無法確定要將其命名為何，直到小說家江見水蔭在為開館儀式起草披露文時寫道「相撲乃日本的國技」而引起了年寄三代尾車（元大関大戸平）的關注後，才提議將其命名為「國技館」。至此，相撲便以作為日本國技和國家的符號存在於人們的心中，流傳著古老的神道文化並宣示著尚武精神的象徵。

＊作者葉志堅，為日本古武道研究學者﹑紀錄片導演﹑《法國葡萄酒文化教育協會》理事主席；曾五度獲頒法國騎士勳章，目前任教於多所大學擔任客座教授，經常受邀於日本及法國進行相關學術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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