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不只是哈佛─川普封殺新生入境背後的 制度風暴與全球效應

2025年6月4日，美國總統唐納·川普簽署一份措辭強硬的總統公告，宣布基於「國家安全與校園安全考量」，暫停哈佛大學所有新入學的國際學生申請F-1與J-1簽證六個月，並授權國務院「重新審查現有簽證的風險暴露程度」。此舉立即在國內外引發學界、法律界與國際輿論譁然。

表面上，川普政府將此措施定義為針對「哈佛校園內持續出現的反猶事件」、「未披露外國資金來源」、「與對手國科技合作過深」等國安風險的回應。然而，若深入拆解其法律依據、政策脈絡與政治效應，則可發現這起事件不只是單一對哈佛的懲處，而是川普政府多層戰略運作的縮影：包含大選語境下的反菁英動員、行政權限邊界的重塑、中美科技脫鉤的再加壓，以及對民主制度張力的又一次壓力測試。

一、法律工具的策略性使用：行政權擴張的新典範

川普公告所依據的是《移民與國籍法》第212(f)條，此條授權總統在「對美國國家利益構成威脅時」，可單方面限制特定外國人入境。此條文歷史上大多用於緊急狀態（如COVID-19大流行期間的封關、911後的中東旅客管制），而非針對具體教育機構。

哈佛大學與多家法律學者指出，該公告的適用對象模糊且對象單一，恐違反《憲法》第十四修正案關於正當程序與平等保護原則。全美多所高校亦擔憂，一旦總統得以直接干預大學招生與簽證安排，未來行政部門是否可擴權至學術審查、研究課題或經費來源等層面，學術自主性將遭到根本侵蝕。

更重要的是，這是川普上任以來多次使用「行政手段創造衝突，迫使司法回應」的模式之一。從2017年穆斯林禁令案到2020年的TikTok禁令，川普政府持續透過挑戰法治邊界來形塑政治敘事，而非真正在政策執行效率上取勝。

二、選舉動員與文化戰爭：哈佛作為完美靶子

哈佛並非無辜，但其在文化戰爭中的象徵地位，使其成為川普陣營絕佳的政治靶子。根據美國右翼智庫「傳統基金會」調查，高達72%的共和黨選民認為「常春藤大學過於自由派、背離美國核心價值」。在2024年以來的保守派集會中，哈佛的名字屢被與「激進左派」「反猶主義」「思想審查」連結。

2023年底，哈佛校園出現支持巴勒斯坦學生聯盟的示威活動，其中部分標語被指涉反猶，導致校方高層被傳召至國會聽證，引發保守派強烈批判。川普團隊緊抓此議題，將其形塑為「左派大學縱容恐怖言論、打壓言論自由」的證據。

實際上，這場操作反映了美國保守派長期累積的對「學術菁英壟斷」的不滿。川普在2020年選戰期間便曾喊出「終止激進左派的思想殖民」，如今重出江湖，他選擇對哈佛開刀，是一次精準的政治動員策略，也為其「保護真正美國價值」的選戰論述注入新燃料。

三、國際學生與學術流動的地緣政治化

根據美國國際教育協會（IIE）統計，2023學年度美國吸引了近95萬名國際學生，其中有超過27%來自中國。這不僅為美國高教帶來每年超過380億美元的經濟貢獻，也強化了美國在全球知識體系的領導地位。 （相關報導： 觀點投書：大學自治一哈佛反抗川普，總讓人想起台大反抗綠營卡管 ｜ 更多文章 ）

但在中美科技競爭與地緣對抗加劇背景下，這類學術流動正迅速政治化。美國近年已透過《國防授權法》限制大學接受來自「外國敵對勢力」的資助，並要求資助揭露（Foreign Gift Transparency and Reporting Act）。部分學校甚至自發退出與中國大學的聯合研究計畫。

哈佛過去數年在量子技術、合成生物學與AI倫理領域皆有與中國清華大學、中科院或華為旗下研究機構合作紀錄，儘管學術界普遍強調研究的開放性與去政治化，但川普政府顯然對此採零容忍立場。封鎖新生只是第一步，更大規模的「學術脫鉤」政策或許已在擬定中。

四、其他高校是否步哈佛後塵？系統性寒蟬效應浮現

川普雖未明言是否會擴大此政策至其他學府，但國務院與國安會官員已向媒體表示「所有接受大量敵對勢力資金、或涉及敏感科技合作的大學皆可能被審查」。這令史丹佛、耶魯、麻省理工（MIT）等學術重鎮深感不安。

以MIT為例，該校2022年即因與中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合作項目遭美國能源部中止資助。根據MIT官方數據，其校內的國際研究生中，有超過一半來自亞洲，其中不少涉及半導體、材料與能源研究。若川普政府進一步擴大簽證封鎖，整體美國研究生教育結構將出現劇烈斷層。

更令人擔憂的是，大學在此類政策壓力下，可能開始「自我審查」：主動與風險國斷交、拒絕外籍申請、撤回合作項目。長遠來看，這將使美國學術界逐漸走向封閉，失去其作為「全球創新中心」的優勢。

五、國際反應：盟邦質疑，美國學術聲譽受損

川普政府的這項政策也引發國際高度關注。英國《金融時報》社論指出，美國若以政治標準篩選外籍學生，勢必打擊其高教吸引力。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校長更公開批評：「這種針對特定學府的制裁將使全球學術交流出現碎片化趨勢。」

歐盟則在一份教育部長聯合聲明中呼籲美國「重新承諾維護學術自由與跨國交流原則」，德國《南德日報》直言此舉是「川普主義內向保守的再現」。

來自亞洲的反應則更加關切。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表示「此舉不利於中美人文交流基礎」，而印度、韓國的主要教育媒體亦報導留學生家庭因不確定性而暫緩赴美規劃。部分新加坡、日本與韓國的頂尖大學則將此視為招攬頂尖亞洲人才的機會窗口。

六、結語：一所大學的風暴，一個體制的警訊

川普的哈佛禁令事件，不只是單一大學的危機，而是反映一場制度性的張力測試。在行政權迅速擴張、國家安全標準模糊、選舉語境政治極化的背景下，美國高等教育體系面臨來自內部與外部的雙重挑戰。

未來數月，這場風暴將走向三個可能路徑：

司法對抗：若哈佛訴訟成功，將為學術自由立下判例；若敗訴，將打開總統行政干預高教的先例。

制度寒化：其他大學可能因畏懼制裁而主動削減國際合作與招生。

國際重組：美國學術優勢若受損，將催化歐亞高校的新一輪人才競爭與制度整合。

我們應關注的不只是哈佛是否會「解禁」，而是：全球學術體系能否在日益政治化的世界中保有開放、自由與多元的核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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