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坤良專欄:祖師爺變臉

2015-03-26 06:00
台灣豫劇團最近完成「祖師爺輪替」,換掉唐明皇改任田都元帥。(圖為豫劇團四月春藝弄鬼大戲之一《一樹紅梅》,取自豫劇團官網)
台灣豫劇團最近完成「祖師爺輪替」,換掉唐明皇改任田都元帥。(圖為豫劇團四月春藝弄鬼大戲之一《一樹紅梅》,取自豫劇團官網)

高雄左營的豫劇團(河南梆子)最近有一則祖師爺換「神」做做看的新聞。

豫劇是什麼?它的祖師爺是誰?一般人其實沒興趣、也不在意,它之所以會成為怪誕的話題,是因豫劇團聽一位民俗專家的高見:「你們的祖師爺不是唐明皇!」團長從箱子裡找到寫著「祖師爺」牌位,擲筊請示,「確定」祖師爺真正的身份是「田都元帥」,並於左營團址循古禮舉行破臺,及「正港」祖師爺安座大典,許多團員因為「拜錯」了幾十年的祖師,如今能認祖歸宗,開心地說:「感覺真好」。

隨著戰亂來台灣的豫劇,所供奉的祖師爺──唐明皇因而下台了。

戲曲的傳播有其社會條件與群眾基礎,例如南北管、傀儡戲、布袋戲,也包括二十世紀中葉之前在中國河南流傳的梆子(豫劇),皆為民眾生活的一部分,劇團的存在靠演出費或票房,而非靠官方扶植。祖師爺崇拜對劇團、演員而言,有其宗教與社會功能,給予藝人生理、心靈的調適,藉著唱「嘮哩嗹」(囉哩嗹)或其他儀式,清清喉嚨、暖暖身。祖師爺不僅是梨園子弟的守護神,也是民間善男信女供奉的眾神之一。

豫劇團為祖師爺安座,符合梨園禮儀,博杯亦有其神聖性,心誠則靈,但若執意完成某一目的,也有許多操作的空間。這次豫劇團選祖師爺是以三聖杯決勝負,問題在如何「問杯」?南投某宮廟的民俗專家如何知道豫劇祖師爺是田都元帥?預先設定目標後再由團長博杯?還是有「海選」名單,一一博杯?或是如扶乩一般,箕仙突然附身,降筆自報家門:本神田都元帥是也?

(鍾魁與五路靈官開路前導,恭迎田都元帥移駕。台灣豫劇團官網)

豫劇團憑一個人的鐵口直斷,祖師爺就由唐明皇改為田都元帥,涉及兩個「民俗」問題:第一,是誰說了算數?民俗信仰中,許多原來埋葬野地的無名屍骨,經乩童起乩或某信眾自稱受到託夢,點名屍骨真實姓名、身分,再蓋小祠供奉,雖屬有應公、水流公之類的陰神神格,卻能吸引求偏財運的信眾。豫劇祖師爺的身分,因民俗專家(或乩童)點破,半路認老父,有些滑稽。其實,唐明皇地下有知,未必知道自己曾成為豫劇、京劇、北管亂彈等劇種的祖師,被認為是田都元帥本尊的雷海青,也應不知道即將成為台灣豫劇的新祖師爺吧!

第二,戲曲祖師爺必也正名乎?每個劇種所供奉的祖師爺都有一串傳說,名目雖多,卻有若干共通性,並互相假借,以至每個祖師爺多專精音樂、為國為民、保護小孩等等。文獻上「資歷」最深的祖師爺是二郎神,早在宋代,就已是樂器、戲曲之神──清源妙道真君。崑曲興起後,其供奉的老郎神聲勢超越二郎神。京劇南北派供奉的祖師爺,分別是老郎神(翼宿星君)與唐明皇,神像造型最大差別在北派有鬍鬚,南派則無,然而,也有老郎神即唐明皇之說。河南梆子祖師爺是莊王,亦叫郎神,從名稱來看,與唐明皇、老郎神兩種身分有關。

(國光劇團新春開箱,粉墨登場拜年,照片後的就是京戲祖師爺唐明皇神像。國光劇團官網)

這種情形就如台灣主要的戲神──西秦王爺與田都元帥,在西皮福路分類對抗中,分別是兩派的守護神,相互對立,但分派械鬥的是民眾,而非西秦王爺與田都元帥。年輕時聽某位很「博」的戲曲子弟說,兩個神祇是同一人,青年是田都元帥,年長有了鬍鬚就成為西秦王爺。西秦王爺被認為就是唐明皇,但同樣也有人認定是有「莊」字標記的後唐莊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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