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雄觀點:蒙古會倒債破產嗎?

2022-08-15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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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聯邦外交部部長謝爾蓋.拉夫羅夫拜見蒙古國總統烏.呼日勒蘇赫(蒙通社/作者提供)

俄羅斯聯邦外交部部長謝爾蓋.拉夫羅夫拜見蒙古國總統烏.呼日勒蘇赫(蒙通社/作者提供)

2022年7月6日,當斯里蘭卡宣布破產後,媒體皆指向接下來的會是寮國和蒙古。令人不解的是,蒙古人口只有330萬,且地大物博,依靠得天獨厚的礦產資源優勢,蒙古國曾一度名列世界經濟增速最快的國家之一,2011年GDP增長率達17.29%,並吸引了數十億美元的海外投資,被比喻為東北亞的科威特,怎麼會淪為即將倒債破產的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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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數字觀察,2021年蒙古外債金額為362億美元,2022年估計將微增至385.9億美元,絕對金額其實不高,無奈因國家長年以來經營不善,外債佔比高達GDP的228.6%,且從2023年起,蒙古將進入還債高峰期,若經濟持續低迷,蒙古財政將岌岌可危。

先談一下蒙古的外債——武士債劵

蒙古目前以國家等級發行境外債券的只有兩個機構,分別是蒙古政府跟蒙古發展銀行,其中蒙古政府債券總共發行28.7億美金,未來十年內陸續到期,每次到期金額大概都是5-6億美元;至於發展銀行僅有一檔5億美元債券,外加一檔日幣計價的300億日圓債券(俗稱武士債券,Samurai Bonds),均為2023年到期。

換算下來,蒙古國有大約13億美元的債券將在2023年到期,有6億美元債券將在2024年到期,相較2021年外匯儲備僅有30.1億美元,負擔相當沉重。所幸拜礦產資源之賜,蒙古貨幣今年迄今僅貶值約11%,還較債權國日本的17%貶幅為低,因此沒有須動用外匯儲備進行貨幣保衛戰之虞。

其實蒙古經濟條件是優良的,即使近年受疫情與俄烏戰爭影響,全球貿易陷入動盪,蒙古進出口還是保持連年順差,2020年為17.6億美元、21年為11.2億美元,2022年(在中國限煤進口情況下)預測仍有13.1億美元。

進一步分析,蒙古經濟主要支撐靠2大支柱,礦產及畜牧。礦產品出口佔總出口量的75%以上,其中又以銅及煤為大宗。有「工業之母」稱號的銅,在2021年5月觸及每噸10,747美元的歷史高價後,目前雖回落近兩成,但仍維持在高檔,展望未來,銅的用途只會越來越廣,出口前景看好。

另外,總部位於英國倫敦的力拓集團(Rio Tinto)在蒙古國的大型奧尤陶勒蓋(Oyu Tolgoi)銅金礦項目,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尚未全面開發的銅金礦,此項目正按計畫推進,也有助於未來蒙古外債壓力的緩解。

至於煤的出口,就沒有那麼順利了。

蒙古是個內陸國,沒有出海口,更沒有專屬的運煤火車路線,只能用運煤大卡車,因而造成高昂運費成本,所以只能走陸路銷到中國。2019年,在中國與澳洲交惡、又急需煤炭進口的情況下,蒙古首度超越澳洲,成為中國進口煤第一大國,總金額超過30億美元,大大挹注了蒙古經濟。

然而因為前任的執政黨民主黨立場較親西方,為突破中、俄兩大強鄰的壓迫陰影,一直採取所謂「第三鄰國」外交路線,並和美日聯盟維持緊密互動,因此中蒙關係並不穩定。中國固然不時拉攏蒙古,但必要時也不惜祭出經濟手段箝制蒙古。中國缺煤危機過後,2020年蒙古煤進口隨即驟降至20億美元,即為一例。

2021年6月25日,蒙古大選後政黨輪替,由蒙古人民黨主席烏.呼日勒蘇赫(Ukhnaagiin Khurelsuh)就任總統,該黨的前身即是蒙古共產黨,按理說應該和中國共產黨有一份傳統特殊情誼,不料曾留學美國的新總統卻依循前任民主黨的「第三鄰國」外交路線,不願回歸中俄陣營。這種背離激怒了中國,在「教訓自家兄弟」的心態下,中國於8月23日進一步緊縮蒙古煤的進口,此舉徹底擊中了蒙古經濟的要害。

日本是蒙古人民「最感親近國家」的第一名。圖為蒙古國總統烏.呼日勒蘇赫(右)接見日本外相林芳正。(蒙通社/作者提供)
日本是蒙古人民「最感親近國家」的第一名。圖為蒙古國總統烏.呼日勒蘇赫(右)接見日本外相林芳正。(蒙通社/作者提供)

日本外相林芳正訪問蒙古,要求一同譴責俄國

至於「第三鄰國」政策中的要角―日本,對蒙古的態度又如何呢?

2022年5月1日,日本外相林芳正訪問蒙古,與總統烏.呼日勒蘇赫進行會談,主要目的是呼籲蒙古,應與日、美、歐等國際社會團結一致,對俄國入侵烏克蘭表態譴責。對照蒙古早在今年3月聯合國針對譴責俄羅斯決議進行投票時,和中國、印度、越南等國一樣選擇了棄權,此時日方強迫蒙古放棄中立、選邊站隊,其實是強人所難。

此外據媒體報導,林芳正還和呼日勒蘇赫總統討論了俄國「西伯利亞力量2號(Power of Siberia 2)天然氣管道」通過蒙古、連接中國的議題,想必也是力圖阻止,避免中、蒙、俄三國形成經濟合作結盟關係。

日本對蒙古有所要求,但針對蒙方關心的武士債券,日本卻沒有做出明確回應。當蒙古總理奧雲額爾登(Oyun-Erdene Luvsannamsrai)接受記者針對日本外相訪問蒙古之事提問時,他談到了外債問題,並承認政府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且特別指出這筆300億日圓債劵將於明(2023)年到期的問題。目前日方似乎沒有協助之意,蒙古的失望是難免的。

俄國外長拉夫羅夫訪問蒙古,俄蒙中天然氣管道「三贏排美」

日本外相在蒙古煽風點火,自然引起了俄、中的注意。俄國外長拉夫羅夫(S. V. Lavrov)在俄烏戰爭焦頭爛額之際,還抽出時間於7月5日親赴蒙古訪問,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確認上述「西伯利亞力量2號天然氣管道」通過蒙古之事。

和林芳正鎩羽而歸相比,拉夫羅夫此行收穫可謂豐碩:蒙古總統烏.呼日勒蘇赫接見拉夫羅夫時指出,蒙俄作為傳統友好鄰邦的關係在「全面戰略夥伴關係」層面上順利發展,並將進一步加強貿易和經濟合作。習慣上,大哥有好處總會分一點給小弟,而經由天然氣管道過境給錢,對蒙古經濟不無小補。俄羅斯也正是藉此排擠美、日等「第三鄰國」勢力,並將俄、蒙、中連接起來,形成穩定的地緣政治格局,摒除美國見縫插針的機會。

蒙古如何迅速化解了此次倒債風波

據英國《金融時報》7月18日報導,蒙古總理奧雲額爾登向記者表示:俄羅斯穿越蒙古領土通往中國的「西伯利亞力量2號」天然氣管道,儘管烏克蘭戰事給這條管線的規畫蒙上了陰影,但他預計工程建設將繼續推進,「這個項目的可行性研究已經完成,我們相信工程將在2024年開工。」

據悉,莫斯科方面眼下正在採取行動,首次將其供應歐洲的天然氣田與亞洲連接起來,以彌補失去歐洲天然氣市場的損失,所以此一項目對俄羅斯而言已變得至關重要。而中國的能源計畫雖然會因途經蒙古而留有隱患,但從中、俄、蒙三贏的大局著眼,中國也就接受了。

當蒙古政府在經濟現實考量之下做出選擇、蒙古總理奧雲額爾登亦明確宣布願與俄、中合作後,中國隨即全面開放蒙古煤的進口許可,一旦中國點頭,蒙古的外債危機消弭,破產之說也就化解了。

蒙古國總統烏.呼日勒蘇赫接見來訪的中國外長王毅,達成九項共識,並稱中國是讓鄰國放心的大國。(蒙通社/作者提供)
蒙古國總統烏.呼日勒蘇赫接見來訪的中國外長王毅,達成九項共識,並稱中國是讓鄰國放心的大國。(蒙通社/作者提供)

中國外長王毅訪問蒙古

8月8日,中國外長王毅緊接著俄國外長拉夫羅夫之後訪問蒙古,雙方簽署了外交部合作文件,並見證簽署了鐵路口岸、衛生檢疫等合作文件,總計達成九項共識,最重要的是確認了「中、蒙、俄的戰略夥伴關係」。

歸根結柢,識時務者為俊傑,從倒債破產烏雲罩頂,到成為各方拉攏,還能在名義上和兩大強鄰平起平坐的「戰略夥伴」,蒙古以小事大的策略和手腕,足以令人省思。

*作者為中華民國蒙古文化協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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