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聞》香港展不了，民主女神像、反送中布條來台重現抗爭藝術

香港反送中運動轉為文化抗爭，但藝術創作所需要的自由已蕩然無存。不能擺置在香港的民主女神像，最終落腳台灣。「香港邊城青年」並將香港已禁止的布條、圖畫、塑像等藝術作品運來台灣，在台北剝皮寮歷史街區展現香港的抗爭藝術。

六月中旬，香港荃灣百貨公司內的一間童裝店，因店內擺放「香港民主女神像」，被商場以「不符租約」為由要求移除。

這座塑像是反送中抗爭期間，由香港連登討論區網友共同討論、設計，並開放３Ｄ模型圖檔供人下載使用，象徵示威者遍地開花的反抗精神。

藝術創作自由在港蕩然無存

不能擺置在香港的民主女神像，最終落腳安放在台灣。在台港人團體「香港邊城青年」找來設計師打印、上漆，花了四、五個月組裝超過一百個零件後，重現兩米高的塑像，並將香港已禁止的布條、圖畫、塑像等藝術作品運到台灣，在台北剝皮寮歷史街區展出。

香港邊城青年十分珍惜租借政府空間展覽的機會。因香港觀塘區議員與民間團體原訂於六月底舉辦的抗爭藝術展覽「第一年的故事」臨時喊卡，即是因香港民政事務處在活動舉辦前兩天，以「內容及目的與申請表述不相符」為由，撤銷主辦單位早在年初就借用的場地。

正當持續超過一年的反送中運動從街頭巷戰轉為文化抗爭，藝術創作所需要的自由，在香港卻已蕩然無存，只有台灣，保有一方自由創作的空間。香港邊城青年秘書長Justine感嘆：「香港民主女神像是一種記憶，現在只剩台灣能保留香港的民主火種！」

在香港民主女神像旁有四張併排、面積漸小的木椅，橫豎交錯的椅背與椅面黏接起來宛如「自由」二字。最大的那張椅子，椅面有五十公分寬；最小的那張則只有兩指寬，一坐上去仍有半個屁股懸空在外。這四張座椅名為「消逝」，是化名HelloKitty的在台港人所創作。

起身反抗還是安於現狀？

「這就是香港現在的狀況。」一位觀展的父親邊向兒子說明，邊坐上椅子感受。縮小的椅子有如消逝的自由，雖能坐人卻令人不適，正是台港共同面對的困境。HelloKitty想表達：「我們要起身反抗，還是要安於現狀呢？」

談起創作，HelloKitty有很多話想說，只是無法在香港說了。人如其名，戴著口罩的她像是有話說不出來的無嘴貓，面積愈來愈小的椅子正無聲地控訴香港自一九九七年、二○○三年、二○一四年至二○一九年所消逝的權利。至於二○二○年呢？HelloKitty說，香港人已經沒有位置了。

蘇洵的〈六國論〉寫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這是香港高中考試的必考題，也是HelloKitty的靈感來源。昔日棄守的城池就像是被割去的椅面、被妥協的自由。空椅無人，又像是諾貝爾和平獎頒獎典禮上留給劉曉波的空椅，至死都無法獲得自由。

HelloKitty回憶，香港在一九九七年回歸時，全家人都出門迎接解放軍進城，還為香港有自己的軍隊而高興，朋友們也都因落葉歸根、不需再當二等公民而歡喜，少部分移民國外的朋友則陸續從國外返港，「大家都不覺得共產黨和一國兩制很可怕。」 （相關報導： 為正義時代革命》在台香港人籲團結自立　給台灣正面影響力 ｜ 更多文章 ）

香港回歸後六年，八十萬人走上街頭抗議香港《基本法》二十三條，特區政府的暫緩換來十年歌舞昇平。「直到黃之鋒發起反國教抗爭，我才真的警醒。」HelloKitty說。

她猶記，中學時期學校還會教天安門事件，大學時期每年六四都到維園參加集會，而二○一二年發行的國情教材竟已避開這些「敏感事件」。

「雨傘革命的時候頂多是催淚瓦斯，反送中的時候竟然出現布袋彈、橡膠子彈等各種武器！」六一二遊行當天，HelloKitty人在金鐘，吃了一記催淚瓦斯後就被拉回商場，她只看到人群在大街上奔跑，直到網路暢通才知道警察發射了多發子彈。

害怕回家，不捨香港變成這樣

來台工作十年的HelloKitty無役不與，雨傘革命與反送中抗爭爆發時，她總是買最早一班機票飛回香港，香港十八區的倡議與行動仍歷歷在目，細數起來毫不遲疑，可是她卻說：「其實我很害怕回家，一方面擔心『被失蹤』，一方面不捨得看到香港變成現在這樣。」

害怕回家的還有一四年之後來台的港人Ｉ先生，一海之隔的他備感無助又無力，利用剛學來的雕塑技藝，花了兩個月，親手做了名為「手足」的雕像：臉上戴著護目鏡、背上畫滿傷痕，手指朝著政府的方向，宣示要達成五大訴求。

Ｉ先生提及，六年前的雨傘革命後，香港陷入沉寂，不僅沒有爭取到真普選，泛民主派的議員陸續被ＤＱ（取消資格），大部分人則仍使用中國的抖音app、往來深圳喝喜茶、唱卡拉ＯＫ，毫無自覺。「所以當香港年輕人走上街頭，面對槍林彈雨，我很想鼓勵他們。」

示威者殉道，香港回不去了

「說實在的，藝術沒有什麼實質的意義，共產黨政權並沒有因此倒塌，但我們沒有放棄，在台灣的國際戰線也參與這場抗爭。」Ｉ先生的作品深獲朋友喜歡，先後製作了超過五十個複製品，每個販售六一二港元，收入全數捐給香港的「六一二人道救援基金」。

這座雕像的靈感來自七二一元朗白衣人與黑警襲擊事件。白天的五大訴求遊行結束後，晚間便有手持武器的黑道人士無差別攻擊港鐵元朗站的乘客，網路上流傳一張背部傷痕累累的照片，正是Ｉ先生的朋友圈，他是一名廚師，平時不太參加社會運動，卻在下班途中無故遇襲。

除了「手足」這座以男性為雛形的雕像，Ｉ先生另外做了名為「絲打」的作品。「絲打」是英語「姐妹」（sister）的廣東話音譯，是為了紀念抗爭中受暴、受辱的女性。另外還有一座「２Ｍ＋１」的雕像，則是紀念抗爭初期在金鐘太古廣場自殺墜樓的示威者梁凌杰。

梁凌杰跳下來的那一刻，人在台灣的Ｉ先生看到新聞，驚覺「香港回不去了」。Ｉ先生至今仍氣憤地說：「沒想到政府竟然不痛不癢，有一個人掉下來似乎不關它的事；未來再死人，共產黨一樣麻木不仁。」

「香港沒有民主，卻擁有自由。」Ｉ先生回憶，香港最美好的時刻是一九八○、九○年代，政府開明、經濟蓬勃發展；雖然受英國殖民統治，但是不用學唱英國國歌，沒有國民教育，也不需效忠領袖，大家只管稱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為「事頭婆」（老闆娘）。

香港國安法要將人羅織入罪

香港回歸後，中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曾多次釋法，Ｉ先生就感到不對勁了。「簡單來說，人大釋法就是中國改變香港法院原有的判決結果，根本是破壞司法獨立，一國兩制根本是假的！至於近期討論得沸沸揚揚的香港國安法，更是要將香港人羅織入罪。」 （相關報導： 為正義時代革命》在台香港人籲團結自立　給台灣正面影響力 ｜ 更多文章 ）

這次的展覽名為「穿石」，寓意取自日治時期台灣詩人楊華的《黑潮集》：「洶湧的黑潮有時把長堤沖潰，點滴的流泉有時把磐石滴穿。」滴水穿石呼應了香港Be Water的精神。Justine期待，台港兩地能凝聚力量，抵抗中共強權，共同守護民主自由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