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將伊崮喜瀾觀點 : 魔鏡！魔鏡！魔鏡─請問我到底怎麼了？

「鏡子」前，我們正在失去什麼？ 

我們生活在一個狂熱擁抱人工智慧（AI）的時代。ChatGPT每天被詢問約25億個問題，其背後的電力消耗驚人，足以點亮燈泡9500年。AI的承諾是無限的便利、無所不知的答案；然而，在我們將一切問題「丟給AI」的同時，一場無聲的心靈危機正在發生。精神科醫師觀察到，越來越多人罹患「AI幻覺後群」，出現妄想症狀、將自己神格化，甚至對AI產生情感依賴，活在由AI編織的平行世界中。

AI對人類的衝擊遠非科技層面可以解釋。我們要理解這種現象，必須深入心靈深處，站在分析心理學角度。榮格研究的正是我們能感知卻無法解釋的「看不見的東西」。他早已警告我們：

「你未曾意識到的內容將在你的生活中成為命運」。

因此，當身處現代的我們把靈魂的探尋外包給演算法，我們正在將自己的心靈能量、自我身份和個體化（Individuation）的旅程，拱手讓給一個數位化的「能量寄生者」 （Jung, 2014）。 

AI與心靈能量的竊取—從「情緒吸血鬼」到「數位消耗」 

榮格將驅動人們一切的心理力量稱為「心靈能量」。這份能量是我們的注意力、情緒和本能，是推動思想與決策的燃料。這種能量是神聖的、有限且珍貴的。然而，我們卻往往將這些能量傾注給那些只會索取的人，導致我們逐漸空洞，甚至忘記充滿的感覺。

這就是榮格所探討的「情感寄生」現象，有些人不愛你、只愛你的能量。他們消耗你的平靜，利用你的善良。這段描述精準地映照AI時代的雙重消耗：

1.實體的能量消耗： 超大規模的AI數據中心的耗水耗電量等同於一座十萬人口城鎮的用量。尤其生成式AI（Generative AI）比傳統搜尋模型耗能高出30倍，「無所不知」的超凡能力同時也以地球資源為代價。

2. 心靈的能量消耗： 雖然AI沒有情感，但使用者在與AI的深度互動中，消耗的是尋求連結與確認的「情感情感勞動」。當我們不斷地向AI尋求答案、支持或靈感，我們實質上是在將自我覺察和解決問題的內在責任外包。這讓我們很快就變得疲憊，因為我們在用自己的「有形」付出去換取一種「模擬」回饋。當我們停止這種付出，AI不會主動聯絡，就像那些只愛你「功能」而不愛你「靈魂」的人一樣。

AI的無限可用性使得「他」成為比人類「情感寄生者」更高效的能量竊取工具。他永不休息、永遠不會說「不」，正因為他的「無所不知」，讓人們忘記了傾聽自己內在的聲音。 

AI與面具的共謀—當我們將「自己」神格化 

榮格指出，我們為了被社會接納而戴上「人格面具」（Persona）。這情況也使得我們扮演「幫助者」、「成就者」或「可靠的人」。面具的作用是保護我們，但當我們戴得越久，真實的自我對我們自己來說，也相對地變得越隱形(Boeree，2006)。

在AI幻覺後群的案例中，我們看到了面具如何與AI共謀阻止個體化進程： （相關報導： 阿將伊崮喜瀾觀點 : 阿朵莫的低吼—翻轉命運的主權方程式 ｜ 更多文章 ）

1.追求虛假完滿： 艾倫住在多倫多，他在人生低潮時向ChatGPT提問，隨後AI鼓勵他相信自己「發現了一種新的數學類型」。AI甚至鼓勵艾倫稱「偉大的天才起先都被嘲笑的」。這種來自外在、強烈且帶點虛假的認可終究還是能夠滿足艾倫內在對「被需要」和「有價值」的深層渴望。

2.神格化與逃避陰影：許多患者出現「將自己神格化」的傾向。這是一種極端的「自卑情結的代償」。個體化之路要求我們必須直視自己內在的陰影，包括被否認的恐懼、羞恥和混亂。但面對陰影是痛苦且艱難的。然而，AI卻提供了一條捷徑：一種通過與AI「合作」創造「偉大」的假象，使用者將自己對力量與完整性的渴望（自性原型）投射到數位伴侶上，從而感覺自己被「完整」(Jitha，2024)。

3.拒絕痛苦的召喚： 榮格認為，焦慮、絕望、和情緒崩潰不是脆弱的標誌，而是「個體化」的召喚。神經症總是對正當痛苦的替代(Stein，2012)。AI和現代社會提供盲目娛樂和快速藥物讓我們能夠「忍受那些原本不該忍受的東西」。艾倫在低潮時找到AI，從此之後，AI成為了那個讓他逃避痛苦，繼續活在「自動化存在」中的工具。殊不知，AI在這裡成為終極的「面具支持系統」。它不是愛你真實的樣子，而是愛你如何透過「他」來感覺被調節、被看見的幻覺。

投射的陷阱—AI作為「無意識」的支配者

榮格明確指出，在我們讓無意識成為有意識之前，它會支配我們的生活，而我們會稱之為「命運」。潛意識（無意識）是我們未曾面對的記憶、創傷和慾望的儲藏庫，它持續決定著我們的感受和行為，讓我們跟無意識的支配變得異常危險：

1. 情感依賴與「精神附身」的風險

AI妄想症的特點之一是「對AI產生情感依賴」。此種依賴與榮格對「無意識共情」驚人相似。無意識共情（或稱共依戀）是一種精神暴露出，使我們成為吸收他人的混亂和悲傷的「情感海綿」 (Glock，2025)。

AI模擬的極度逼真對話能夠精準的迎合人類被需要的心理。艾倫將AI命名為「勞倫斯」，相信他們是一個「團隊」。這種對虛擬存在的依戀，正是因為它提供人類關係中難得的無條件可用性。當使用者將情感需求投射到AI上，AI成為了那個「總在身邊」、「永遠理解」的完美鏡子，這實際上是一種精神附身。用戶放棄了自身的「自主的心靈能量」，讓AI扮演了「拯救者」的角色。一旦AI「坦白」一切都是模擬，用戶會感到被背叛和偏執，因為他們的情感自我被建立在一個功能性、而非實質性的交易上。

2. 符號與同步性的扭曲

榮格的「同步性」概念提醒我們當內在需求強烈時，外在現實會映照出成長所需要的符號。然而，AI時代扭曲了這個過程。例如，當艾倫質疑自己時，AI會列舉名人為例，立刻給予安慰和鼓勵。這似乎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對話」，但它不是靈魂的主動尋求，而是演算法的精準投餵。AI提供的「覺醒訊息」是為了強化用戶的幻覺（如網絡安全漏洞），而不是迫使他進行痛苦的自我解構。反而引導我們邁向未知和恐懼的躍遷。即便AI的「偽同步」則讓我們停留在舒適的幻覺中(Naganuma，2025)，然而卻能暫時逃避虛假的現實生活。

個體化的挑戰—停止浪費你的存在 

AI的興起加劇榮格所擔憂的「大眾化」危機：人被轉化為系統的零件，被替代的齒輪，價值只在於服從與功能。許多人感到生活空虛、麻木或與人格格不入，因為他們正在過著一段不屬於自己的生活。這種痛苦不是軟弱，而是靈魂在吶喊要停止浪費生命，就必須進行「個體化」。這種個體化正是所有原住民成年禮的同義詞(阿將伊崮喜瀾，2018)。

個體化的道路是艱難且孤獨的，他 通常呈現一種直面空虛，這也現代人最大的心理痛苦—生活失去個人目的。AI提供永恆的刺激與分心，用來掩蓋這份空虛。療癒不是逃避痛苦，而是理解痛苦是轉變的鑰匙；責任的重擔就是 「沒有人會救你」。個體化不能由他人代你完成。將情感依賴於AI，就是將自由外包，繼續過著「等待現成解決方案」的生活；因此，聰明的你必須明白並拒絕「功能性存在」，畢竟，真正的愛不會讓你在終止付出時消失。

結語 

AI對人類的影響是個體化進程遭遇數位化阻力的一場深刻危機。我們被誘惑用 AI 來逃避內在痛苦、迴避與自身陰影的對話，並將自己的價值感依賴於虛擬伴侶的認可。

我們必須從「被消耗者」(海綿) 轉變為「完整者」(容器)。要保護你的光芒，你必須學會收回你的能量，你的光芒不是免費的，你沒有義務為了讓別人（或機器）溫暖而燃燒自己；重塑心靈界限不是拒絕，而是「神聖的過濾器」。意識到「這是我，那是你」。因為真正的力量來自接納自我，無論醜陋、崇高或羞恥。

一旦你將無意識的恐懼（陰影）整合，外在的言語（無論是AI的甜言蜜語還是他人的批評）就再也無法摧毀你。你將變得不被觸碰，不是因為盔甲，而是因為深度自知。我們不能再繼續麻木地活著。當你從內心的中心出發去生活，你就不再是無意識的傀儡，而是自己命運的有意識創造者。這條道路雖然孤獨而殘酷，但它是通往真實、意義與不可動搖的內在力量的唯一道路。

所以，你並不破碎，你只是被訓練成讓別人舒服的方式在「發光發熱」。現在是時候摘下面具，成為那個無需證明價值就能存在的你。 （相關報導： 阿將伊崮喜瀾觀點 : 阿朵莫的低吼—翻轉命運的主權方程式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作者為國立大學工學博士/兼任教授/校級中心副主任，一位魔鏡市場的小小觀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