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長期執政,兩蔣、李登輝、馬英九都是總統兼黨主席,在此傳統濡染下,黨人自然容易有個迷思,以為當黨主席的下一步就是要選總統。此外,2020年的提名,吳敦義玩弄兩個「萬分之一」,2024年的提名,朱立倫則始終不表態自己是否參選,反覆玩弄提名程序,令外界猜測不斷,人心浮動。兩次總統大選提名都因主席明顯存有自己參選的私心疑雲,刻意玩弄提名程序,但為客觀形勢阻絕,以致提名過程歪七扭八,都以得罪郭台銘,造成藍營嚴重分裂收場,連吃敗仗,藍營支持者亦大量流失,令藍營群眾大失所望,痛心疾首。
多數論者以為,這兩次主席與所提名的候選人都不是同一人,候選人手中無黨權,黨機器仍聽命於主席,未能與候選人團隊全力配合,雙方人馬甚至出現扞格心結,難以集中力量取得勝利。加之,主席在提名過程中屢屢出現師心自用,胡亂操弄,荒腔走板,造成陣營分裂,自亂陣腳。於是,產生一種直覺反應,認為總統候選人要與黨主席為同一人,掌握黨機器,才能集中整黨資源與力量,號令一致,上下一心,才能致勝,選主席者應肩負總統候選人重任。其實,選戰時的力量集中必須在平時「黨的建設」中就該培養鍛鍊出來的,不是到了選戰時才臨時抱佛腳就可獲致成功的。
事物的表象常常不能反映事物發展真實的內在邏輯與向量,著相於表,容易走入思考誤區,產生盲點。國民黨人的這個迷思就是思考誤區與盲點產生的錯誤意識,回顧自2000年迄今的簡單事實便能證其誤謬。
阿扁2000年不是黨主席選上總統,2004連戰黨主席落選,2008年馬英九不是黨主席選上總統,2016年黨主席朱立倫選總統遭致史上最慘敗選,國民黨迄今不能找回群眾,重新振起,2020年蔡英文不是黨主席依然連任成功。
柯文哲以黨主席選總統,事後發現幕後隱藏的驚人弊端不少,終致選後爆開,難以收拾。
這麼看來,主席與總統候選人不同一未必不能勝選,若同一未必是勝選的保證,甚至會留下很難收拾的後遺症。
再看阿扁當上總統兼任黨主席之後,民進黨逐漸走下坡,馬英九學阿扁,國民黨快速衰敗,迄今不能還魂。蔡英文第一任總統兼黨主席亦是步向衰敗,才給了賴清德覬覦挑戰之機,連任幾乎不保。如今賴又以總統兼黨主席,民進黨大亂搞大失敗。這些事例絕非巧合,似乎反映一項深層事理,黨主席與總統同為一人絕非好事。
民主時代民主社會,天下為公,卻黨內唯私,這樣的黨沒有民主正當性,就不會有充足的選舉競爭力。若主席以權位優勢而非透過黨內正當、公正、公平的民主競爭程序取得黨內提名,難於服眾,可能成為了黨內民主化與黨務正常發展的絆腳石,乃至破壞團結最具爆炸力的炸彈。非但不能促進團結,反而只會破壞黨內團結,令黨外民眾齒冷鄙夷,難以號召人心,戰力必然嚴重受損。這次726反大罷免,國民黨之所以能24:0完勝,就在於賴清德陣營的作為不具備民主正當性。才受益於民主正當性,國民黨人不該忽視民主正當性的戰略價值與力道吧?
國民黨若再走上主席與總統候選人必然同為一人之路,能搞好「黨的建設」的機率很小。「黨的建設」搞不好,黨的形象難以好轉,形象不好,黨就虛弱沒有戰力,縱使有運氣碰上魅力十足如當年馬英九者,選上總統也搞不好黨,最終還是潰敗,十多年無法振衰起敝。只要回頭看最近十幾二十年的事實發展,就不難理解此處論斷絕非虛言。
近一二十年,國民黨找不到人才,有人才也留不住,特別是年輕一輩的俊彥難以在國民黨一展長才,安身立命,以致整黨老態龍鍾,黨內年長實力派人物心態不改,沽名釣譽提拔的年輕人也欠缺真正的年輕活力、視野與敏感度,暮氣沉沉,力量疲弱。這回726大罷免若不是白軍力挺,恐怕多位委員已陣亡,即可見一斑。
簡言之,國民黨主席選總統的迷思必會斲喪自己的戰力,容易造成民主正當性嚴重受損,最後會斷送自己的發展力道與前途。是故,當主席的人必須一心以全黨為念,對黨有使命感和責任感,能耐住寂寞,專心於「黨的建設」,而不是自私地以己為念,以此權位作為競選總統的進身階。
政治組織的權力集中絕對不是優點,令集思廣益成為空談,反而是治黨大忌與大害。黨內仰一人鼻息,聽一人號令,失去了集體成員分頭自主創新的空間與主動擴散力量的動能,必然埋沒人才,劣幣驅逐良幣,反而會導致力量的敗壞衰退。黨內同志只能眼看主席一再放縱自己的私心犯錯,無能為力,整個黨也跟著主席個人的私心不斷犯錯沉淪。這樣的黨不衰敗絕無可能。
之所以一個百餘年大黨沒有可持續發展之穩定人心的「黨內公平、公開、公正的民主競爭機制」,問題出在長期不積極從事「黨的建設」,權力集於一人之手,凡事黨主席說了算,隨主席的意向變化轉彎以定是非,黨紀亦然,漸趨蕩然,沒有了以是非價值理念團結人心的最後護欄與桶箍。
政黨當然是從事政治工作的團體組織,黨主席自然也是政治人物,但其工作焦點與重心應專注於「黨的建設」工作,提升黨的形象與競爭力,為全黨同志構築有支持力度的參政平台,為國舉才,以此為民謀福。而總統參選人或總統專注的則是國家治理與發展的模式與政策。黨務與國政畢竟是兩個不同範疇領域的事物,層次也不同,術業有專攻,應依專業分別處置才是上上策。若混同攪和必生衝突扞格,弊大於利,甚或有害無益。
黨主席選舉的結果決定日後「黨的建設」的質量,「黨的建設」的質量又會遞延地決定黨的力量與從政黨員的參政空間。由於國民黨處境危殆,積習不斷疊加,難於創新改革,內外形勢較之前更為嚴峻,國民黨此次主席改選,較諸前幾次,關係到國民黨的興衰更為重大
自侯友宜敗陣之後,大家把目光轉向民調頗高且市長任期將於2026年底結束的盧秀燕,期盼呼籲盧能競選黨主席進而參選總統之聲此起彼落。這是人之常情,反映藍營群眾殷切的期待,無可厚非。何況,盧確實有一些他人沒有的優點。然而,本文前面分析之主席擔任總統候選人的弊端與傷害,不會因盧秀燕而消失豁免,只會以「具有盧秀燕特色」的方式表現,盧會身陷其中無法自拔,他人幫不了忙,藍營集體受害,可能錯失大好良機,再度吞敗。
是故,盧秀燕若真想選2028就別動當黨主席的念頭,不過,盧訪問澳洲返台次日8月11日媒體報導,她考慮不參選國民黨主席,會「做好做滿」台中市長直到明年底卸任。盧的理由很單純,就是「維持初衷、信守承諾」,不會提前落跑。
若是最終盧確實不選,為了國民黨的良性發展,掌握這次她有決定力量的歷史機遇,應該支持其他有能力快速改變扭轉黨的壞形象且持續增長好形象的候選人,日後促其為黨建立「黨內公平、公開、公正的民主競爭機制」及其它必要的穩定制度,特別是建立黨紀威信與可信賴度,一掃國民黨的壞形象。
盧自己也應透過「黨內公平、公開、公正的民主競爭機制」爭取提名,而不是寄望黨徵召,應以參與黨內民主競爭為榮,以密室徵召為恥,這才能改變國民黨向來密室搓圓仔湯的惡劣形象。黨的形象變好,戰力自然會實質增長,對2026與2028的大小候選人都有大助益。同時,盧要以令柯文哲身繫囹圄之事為標準,誠實捫心自問,自我仔細檢查,是否也犯有無法排除之類似同等問題或過失?
若盧毫無爭取2028之心,當然可以大方宣布參選黨主席,但同樣也要先誠實謙虛自問,自己是否有能力為黨建立各種政治論述(兩岸關係、國家定位、對外關係、民主憲政的發展、社會經濟發展思路、國家發展與治理模式、……等等),且提出整體性的黨務論述,堅持改革並堅決實踐?
這次國民黨主席改選情勢很特殊,盧秀燕不論參選與否,都握有決定權。若她出來選,一定是她當選。如果她不選,挺誰誰當選的機率大增。也就是說,盧站在一個可以重新造黨的大歷史機遇之中,不過,這種機遇的結果不是大好就是大壞,沒有中間不好不壞的情況,能造黨當然也意味著,造不好黨就會毀黨。事在人為,好壞在於人的智慧與實踐力,決定於自己的判斷力與主觀能動性,不是擲骰子決定的。最令人擔心的情況是,盧推出代理人代戰。推出代理人,選出的當然就是盧的木偶主席,不是真主席,大家都能看得出來,騙不了人的。
黨的形象是黨的戰力最重要的泉源與支柱,黨主席的形象則是黨形象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木偶主席有的就是木偶形象,一定會被各方特別是民進黨天天拿來作為嘲諷的題材。沒事也有事,小事都會變大事,對黨與盧的形象必然傷害頗大,且創下黨內民主惡例。這種壞形象很難揮抹甩掉,傷害很難治癒,必無法搞好「黨的建設」,黨更加衰敗,也為必然之勢。國民黨形象若再敗壞,且敗在盧的手上,那就很難辦了。這是盧秀燕必須警惕深刻思考再下決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