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獨主張如果有理論的話,舊金山和約絕對是其中的超級大樑柱。這份和約簽訂在1951年9月8日,自次年4月28日起生效,其中第二條稱:「日本政府放棄對台灣、澎湖等島嶼的一切權利、權利名義與要求。」只說放棄,沒交代何國接收,獨派從此生出所謂地位未定論,奉之為人間至寶,建國美夢植基於斯。有夢最美,希望相隨。既然國際地位未定,有朝一日就能讓它定下來,台灣國於焉堂堂躋身國際大家庭之內,誰曰不宜?
民進黨把舊金山和約當建國急急如律令
舊金山和約就是台獨信仰者的急急如律令,在他們看來,一經喊出,刀槍不入,建國必成。正因為如此,所以賴清德近日在「團結國家十講」第一講就搬出這招來昭告天下:「中華人民共和國從未擁有臺灣,因為在日本投降後的1951年,日本在舊金山和約第2條第2款明白寫著『日本政府放棄對臺灣、澎湖等島嶼的一切權利、權利名義與要求。』舊金山和約並未將臺灣歸給中華人民共和國,那時中共建國不到兩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從未統治過臺灣任何一天。
獨派必須面對的三個關鍵問題
壯哉斯言!遺憾的是,這根樑柱其實是空柱子,裡面白蟻叢生。大廈將傾,獨木難支,更何況是根爛柱子?只要深究三個問題,推倒有如反掌折枝:
第一、日本是二戰戰敗國,在幾乎亡國下接受無條件投降,如何會在和會上對戰勝國擺出一副「我只管放棄,誰拿我不管!」的傲慢姿態呢?當時簽約國高達49個,日本放棄了,理論上48國都可承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法國、英國,甚至墨西哥、柬埔寨都能拿!桃太郎在簽約之時都沒想過鹿死誰手?日本耍無賴,其他與會國卻也坐視台澎的歸屬成為懸案,全都默認?
第二、中國是日本侵略的最大受害國,抗戰時間最長,為何當時卻沒有與會?何止幾乎未參戰的法國,連海地、祕魯、巴拉圭也都居然能接受日本的投降?國府已經在中國戰區各地都舉行過受降儀式,獨獨拿不到去舊金山的門票,觀看「日寇」的最後也是最大的一場認輸典禮,是非公道何在呢?
第三、在民進黨的全方位大內宣洗腦下,台灣連三歲小兒都聽過舊金山和約。特別是因為這些年來國際上反中挺台的聲量持續攀升,阿扁與蔡英文時期的大外宣(林昶佐們、謝志偉們的工作!)想必更加成果豐盛。果真如此,賴清德現在登高一呼未定論,各國政要、媒體、學煮必然也會四方響應,不是嗎?
無人願意深究三個問題
詭異的是,台灣的國際公法學界根本無人在乎提出與回答前述三個問題。這學門被民進黨的側翼(代表人物以前為陳隆志、現在為姜皇池)盤據。按理說,真金不怕火煉,多說只會強化台獨的正當性,這些人卻是絕口不碰。這三個問題既是歷史問題,也是國際政治問題。民進黨與國際公法學界刻意迴避,把舊金山和約簡化成法律系一年級生的法律解釋習題。一談到地位未定論,他們就只是重複和約之內沒提台澎歸屬。 (相關報導: 首場「團結十講」大講古!賴清德從猛瑪象談到舊金山和約:中共從未統治台灣一天 | 更多文章 )
那麼,反對地位未定論的國民黨總該說一說舊金山和約吧?沒有!他們只會拿開羅宣言、波茲坦宣言當擋箭牌。台獨派四兩撥千金,反駁說舊金山和約才是最新有效法律文件。國民黨不敢正面對決,棄甲曳兵而遁,正中民進黨下懷。他們控制歷史教科書、掌握媒體,更加肆無忌憚,隨時起乩狂舞,高喊急急如律令。結果就是一代又一代的台灣人被洗腦,深信台獨建國必勝必成。這是台灣版的義和團。
第一個問題很好回答:因為中國沒有參加,看維基百科就知道,所以日本在和會上只說放棄而不說將台澎歸還這個「會外國」,其他與會國知道它們沒份。第二個問題就比較難了,因為必須找出當年的資料檔案,最基本的如美國報紙記載。要深入的話,那就得查訪美國國務院、日本總理府與外務省以及台灣國史館、黨史館檔案。台灣這些相關學者卻無一願查(論著中不見引用),這就怪了:是因為自己的學問底子太差,想不到這是作學問的基本功?還是怕真相曝光之後陳年謊言就破功了,因此成為台獨罪人?筆者推測是後者:這是一個共犯結構,行內人你知我知舊金山和約的角色就是起乩之用而已,天機不可洩。
日本政府暗懷鬼胎,曾經準備會後承認北京
戰勝國向戰敗國要回失土天經地義。普法戰爭後,法國割讓亞爾薩斯、洛林。近半世紀後,凡爾賽和約強迫德國吐還。二戰初期,希特勒閃電擊敗第三共和,兩省再度淪陷。戰勝之後,法國重新光復失土。中國的抗戰是參戰國中持續最久、受害最慘者,自然最有資格接收被清廷割讓的台澎。更何況二戰結束時全亞洲僅有四個國家(中、日、泰、蒙;後兩者是日、蘇附庸),中國屬世界四強、聯合國創始國,台澎不歸它歸誰呢?

前述第二個問題來了:中國卻沒出席,原因何在?首先出在國民政府打輸內戰,存亡命運未卜。杜魯門政府討厭蔣介石,它想拉攏的毛澤東卻一面倒向蘇聯,甚至大舉加入韓戰,美國人轉而恨之入骨。北京一旦參加和會,台澎就歸毛澤東,對華府來說當然不行!偏偏英國工黨政府已經早在1950年1月6日就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堅持讓北京代表中國與會。就這樣美國反北京,英國(當時還是大英帝國,舉足輕重!)反台北,所以兩岸都拿不到入場門票。再說白一點:不是可惡的英國佬搞鬼,東道主美國當然讓國府與會了!一旦與會,台澎的接收國就清楚了!
我在網路上用英文問AI:「為什麼中國沒參加舊金山和會?」答覆內容基本上一樣:
The San Francisco Peace Treaty, which officially ended World War II with Japan, did not include China because of a disagreement over which Chinese government represented the country at the time. The United States recognized the Republic of China (ROC) in Taiwan, while the United Kingdom recognized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PRC) in mainland China. This division prevented a unified Chinese representation at the treaty negotiations.
用中文問,答案不變。就這麼簡單,國際公法學者與台獨派卻竟然說不出來!?我推測某些人是明知卻不肯說,因為他們無法迴避接下來的問題:假使英國如願,對岸與會了,那還會有台灣地位未定論嗎?當然沒有!另一部分人則是全然無知,連英文都不懂,就人云亦云。李筱峰的《台灣史101問》第67問就是例子:「同年(一九五○年)七月二十六日,英國外交部官員Kenneth Younger也發表書面聲明:『英國政府在法律上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為中國之合法政府……台灣在法律上仍為日本領土,故無所謂台灣政府。日本投降後當時之中國政府,經其餘盟國之同意,取得台灣之臨時治理權,但仍須等和約對其地位作最後之決定。』可見,當年沒有任何國家同意中國併吞台灣。」此言差矣!唐寧街十號當時正緊鑼密鼓推動北京與會、好讓其接收台澎(一來工黨政府媚共,二來怕解放軍收復香港),但又因為擔心美國讓國府捷足先登,所以才有此冠冕堂皇說詞。Younger想的就是「同意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併吞台灣」!(查維基百科英文版,此君當時極力促成中共進入國際大家庭,但成效不彰。)李筱峰應該不諳英語,對當時國際局勢險惡所知有限,看不清英國佬心懷鬼胎,才當他們是台獨好朋友。
國府退居海角一隅,前景未卜。東京是魯蛇,六年前對重慶的中華民國表明接受波茲坦宣言,見到局勢混沌,也心思琵琶別抱,立場變得曖昧。以前只能選蔣介石,現在多了新口味毛澤東!吉田茂首相於是對外閃爍其詞。1951年9月5日的華盛頓郵報就注意到日本在和約生效後隨即主權獨立,推測可能接著宣布承認北京。兩天前的合眾國際社報導美國參議院共和黨領袖威脅東京:不承諾不承認毛政權,就不批准和約!(意思是:美國的軍事統治就繼續!)舊金山和約簽訂次日,紐約時報刊出「兩個中國讓日本難以抉擇」一文,裡面總結和會期間相關國家的立場:美國原來計畫讓國府參加和會,已經承認毛政權(但吃了閉門羹)的英國卻從中作梗。東京出自經貿利益考慮,有意在會後與北京談判簽約。台北方面於是持續警告,稱台澎如果歸中共,日本將三面受到共產集團包圍(北面是蘇聯佔領的四小島),如此則國安危矣!必須一提的是,這篇以及所有紐時他篇都毫無隻字片語言及和約因為沒提到台澎歸屬問題而導致台灣地位未定。換句話說,即使像紐約時報這樣的觀察者在當時也沒想到日本放棄台澎的條文後來竟然會在台灣衍生出一段世紀神話! (相關報導: 首場「團結十講」大講古!賴清德從猛瑪象談到舊金山和約:中共從未統治台灣一天 | 更多文章 )
到了次年1月19日,紐時又有一則消息:國府外長葉公超讚揚日本在兩天前決定與台北簽訂和約。(換句話說,舊金山和約簽訂之後,吉田茂政府還在心猿意馬。經過四個多月,他們總算定了心,暫時放下與北京私通的念頭。)同版來自東京的一句話簡訊讓真相呼之欲出:「日本外務省發言人駁斥倫敦媒體所稱美國曾對吉田茂施壓,迫其與國府而非共產中國打交道。」(倫敦媒體有此報導,可能是因為挺北京的唐寧街十號不甘受挫而放出訊息。)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後來的4月28日紐時就透露吉田茂為了確保美國參議院如期批准和約(這樣日本才能重獲主權),已在去年12月接受共和黨籍杜勒斯參議員(舊金山和約的起草者與美方首席談判者)規勸,決定承認國府。包括國際公法學者在內的台獨人士如果有心探究真相,那麼挖出日本總理府與外務省檔案,答案必然是:當年日本政客想的是地位確定論,準備把台灣送給北京!
1952年4月28日正是日本與國府簽訂台北和約的大喜之日。詭異的是,其中第二條還是照抄舊金山和約第二條,只說日本放棄台澎,不說給國府。舊金山和約這麼寫,是因為中國沒有與會。現在中華民國代表中國簽訂台北和約,怎麼還是不寫台澎歸還中華民國呢?是因為葉公超一時疏忽,還是因為日本人當時工於心計?我懷疑是後者:他們打定主意伺機跟北京暗渡陳倉,國府也知道新娘拿翹,準備紅杏出牆,但是又何奈?要知道當時朝鮮半島還在鏖戰中,或許他們想的是南韓可能完蛋,接著蔣介石也垮台,所以很快又要跟北京上床了?
台北和約簽署時,日本政府的葫蘆裡到底賣甚麼膏藥?事關史實真相,答案一揭曉,甚至會沖擊到當前的台日關係:如果確實是伺機出賣台澎給對岸的話,真相臭不可聞(推測有這樣的檔案,但是不會公布),台灣的媚日生態就會土崩瓦解!甚麼台日友好的謊言就破功了。台灣一旦有事,北邊還會來馳援嗎?台獨建國的假設之一就是美、日一定會出手相救,對抗中國,現在全因為桃太郎的投機劣行攤在陽光下而讓這一切成了大問號!「務實的台獨工作者」當然也玩不下去了。
台灣地位已定,因為根據昭和天皇終戰詔書
台獨陣營把舊金山和約捧上天,國民黨這邊則說波茲坦宣言與開羅宣言才是重點,雙方各說各話,毫無交集。交集其實有,只是大家(包括日本政府在內)都忽視:昭和天皇終戰詔書!這是討論台灣地位未定論的「房間裡的大象」(the elephant in the room)。眾人夸夸其談,就是不理會詔書的存在。這是探討台灣地位的重要文件!
1945年8月15日,昭和天皇透過玉音放送發表終戰詔書(全稱:大東亞戰爭終結之詔書),明明白白說:「朕使帝國政府,對米、英、支、蘇四國,通告受諾其共同宣言之旨。」支就是支那,中國也(1941年的宣戰詔書用詞卻是「中華民國」!)。共同宣言就是波茲坦宣言,其中第八條稱日本必須履行開羅宣言。開羅宣言裡面說:「被日本所竊取於中華民國之領土,例如滿洲、臺灣與澎湖,應歸還中華民國。」總結一句話:裕仁天皇接受開羅宣言的歸還台澎給中國的要求!獨派人士喜歡把開羅宣言說得一文不值,殊不知這是日本接受的文件。
2022年4月28日正值舊金山和約生效70周年,當時立法院長游錫堃就公開稱開羅宣言無國際法效力。台大法律系教授姜皇池起而唱和,質疑外交部官網保留馬政府任內的開羅宣言說帖,國史館更與部分民間智庫合辦座談會,公然宣揚台灣地位未定論。唯一出面反駁者只有前總統馬英九本尊,除了開羅宣言、波茨坦宣言之外,他還指出日本降書(昭和終戰詔書),稱這是三約一體。國民黨上下一群藍色散兵游勇,只是裝聾作啞。何止國際公法學界,全台灣居然都無人敢說真話、捍衛昭和天皇也接受的開羅宣言! (相關報導: 首場「團結十講」大講古!賴清德從猛瑪象談到舊金山和約:中共從未統治台灣一天 | 更多文章 )
裕仁接受A,A包含B,所以裕仁接受B,B就是開羅宣言,這邏輯難懂嗎?台獨人士卻不同意。李筱峰在《台灣史101問》第67問裡面有這麼一句:「日本接受〈波茨坦宣言〉而投降,是指接受其無條件投降的要求,而不是就此確定戰後的領土轉承歸屬問題。」這是日本政府說的嗎,還是根據哪個歐美權威國際公法學者的見解?我推測是李大師自己一人胡謅亂扯。
和約當然很重要,可是既然天皇在詔書中宣布接受歸還台澎給中國的要求,東京如何可能六年後竟在舊金山和約上翻案?就算要翻案,日方代表有在和會上聲明「天皇詔書內容部分作廢」(翻成白話文:天皇說話如兒戲,別當真!)嗎?請問姜皇池教授看過這聲明或備忘錄否?查查當年會議資料就知道了:有的話獨派可以舉杯慶祝,證明地位確實未定。沒有呢?證明日本人會前會後心意不變。我可以保證是後者,即使不曾查過會議記錄。
包括日本在內,出席的49國其實都心照不宣:中國雖然被拒在會外,但是日本放棄台澎,接手的就是中國。和約之中沒說(我相信相關和會紀錄也沒有一行字提及),但是大家都很清楚根據的是:天皇詔書接受波茲坦宣言、開羅宣言的態度沒變。這一點很確定。不相信的人請回答:你甚麼時候聽法國、墨西哥、海地或其他各國政府說:台灣地位未定,我們也可以要?不確定的只有一點:中國在當時有兩個,到底哪一個接收?
然而,正因為後面這一點沒能在和約之中確定下來,從締約之前一直到其後四個多月之間,日本政客於是動起歪腦筋,認為他們雖然放棄了,還是可以在台北與北京之中決定把台澎這個無主物給誰,動機是自身利益。北京一度是他們的心中最愛,然而當時是冷戰時代,日本需要美國保護,於是決定還是聽山姆叔叔的指示:給台北。
吉田茂這幫人在當時有沒有想到第三種可能性:讓台灣獨立?法理上不行,前面說過日本接受波茲坦宣言。但理論上有可能,只是事實上呢?還是老話:查閱總理府與外務省檔案,誰開會、行文時說過甚麼話,應該就很清楚了。我打賭沒有,為甚麼?因為給北京或台北,日本政府都能從中獲得利益。至於讓台灣獨立,只會得罪兩邊,更何況如前所述,老大哥希望給台北。
台灣差一點就被日本推入火坑
歷史不可能重來,卻能假設:如果東京真的在舊金山和約生效之後承認北京,就會在雙方談判時把台澎當嫁妝拱手送出(北京當然也會投桃報李),我們於是被推入火坑!台灣地位從此確定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一省!
當然,日本是戰敗國,沒國際地位,只要美國繼續在軍事上挺,國府的在台統治還不會受到影響。但是話又說回來,既然日本說「我們把台澎給了北京」,兩蔣政府在國際法上就理虧難堪了。久而久之悲觀論必然在台灣發酵蔓延,統治正當性受到質疑,人心必然動搖。等到1978年斷交以後,分崩離析情況更可能一發不可收拾。如果台灣還能撐到現在,民進黨當然也沒有說地位未定論的本錢了!對反台獨者來說,這是好事一樁,但是對支持中華民國的人而言,中華民國不保有台澎,早就亡了! (相關報導: 首場「團結十講」大講古!賴清德從猛瑪象談到舊金山和約:中共從未統治台灣一天 | 更多文章 )
老天保佑,這個萬劫不復的劇情沒有發生。因為蔣中正政府的努力,加上美國共和黨友人的施壓,逼迫桃太郎打消此念,令其同意在舊金山和會後簽訂台北和約。開口閉口地位未定論,說中華人民共和國從未統治過台灣的賴清德要了解:歷史在當時有可能陰錯陽差地走向北京在法理上有權統治台灣這條路上!(事實上,由於杜魯門政府先前反蔣,所以如果舊金山和約簽署在韓戰之前,北京很可能就會代表中國與會!
台北和約是外交戰場上的古寧頭大捷
中華民國與日本國間和平條約,簡稱中日和平條約、中日和約,又稱台北和約,這是討論台灣地位未定論的房間裡另一隻大象,噸位更重。台獨派刻意忽略,甚至把它說成是小老鼠。詭異的是,國民黨也目中無大象,低估了它的身價。
台北和約就是外交戰場上的古寧頭大捷。當年的局勢可用雙龍搶珠來形容,一邊是蔣美,一邊是毛英(蘇聯也在這邊,但在美國地盤無力可使,只能拒絕簽署),珠就是日本。在舊金山和會前,雙方表面上看似打成平手,其實蔣美在檯面下已經打贏,讓日本在會後跑去台北再簽訂一次和約。
很明顯地,美國的施壓使力最為關鍵。參議院直到1952年3月20日(簽署之後半年多!)才批准和約,足證日本的頑抗意志強烈。可是國府這邊也不是毫無籌碼,只能看老大哥施壓使力:一來是承諾不要求戰爭賠償(延續以德報怨的承諾),二來是不動用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否決權阻止日本加入聯合國。
在台澎歸屬議題上,對我們來說,開羅宣言是高點,舊金山和約是低潮,台北和約又回歸高點。本和約的第一個意義是:日本人願意(或被迫)來台北簽訂和約。因為如果不來台北,他們很可能就改去北京了,後果不堪設想,已如前述。這是我把它形容為古寧頭大捷的理由。
第二個意義:日本決定把台澎歸還中華民國。前面說過,台北和約第二條照抄舊金山和約第二條,只說日本放棄台澎而不說給國府。獨派據此宣稱:可見日本延續舊金山和約精神,所以台澎地位依舊未定,直至今日!我不敢苟同:舊金山和約這麼寫,是因為中國沒有與會,很合理。現在日本人跑到台北跟中國(中華民國)面對面,內容還是這麼寫,當然就表示他們要物歸原主了。如果桃太郎無此意,待在東京就好了,不是嗎?要知道日本人透過這和約得到巨大好處:中華民國不索賠(後來毛澤東也因此放棄要求賠償),同時也在安理會不行使否決權阻止日本加入聯合國。怎麼可能他們就空手而來,滿載而歸?
獨派當然不會滿意我的說法。找出當年談判紀錄,中方日方的檔案可能都有,這是釐清問題的辦法。如果找不到,或許理由出在:當年葉公超等人沒想到多年後獨派聲勢會這麼鋪天蓋地,緊抓住舊金山和約第二條不放,製造茶壺大風暴。在葉他們看來,想法或許是:我們不能參加舊金山派對,現在可以來個單獨約會,點同樣菜單就好了。 (相關報導: 首場「團結十講」大講古!賴清德從猛瑪象談到舊金山和約:中共從未統治台灣一天 | 更多文章 )
台北和約的簽署日期會剛好就是舊金山和約的生效日期(1952年4月28日),這不是偶然:就是因為當時美國與國府在後者還未簽署前就計畫讓兩和約無縫接軌。如果沒有台北和約,舊金山和約就從生效之日讓台澎地位未定。因為有了台北和約,所以地位未定狀態就持續到和約生效之日(1952年8月5日),才三個多月而已。國府與美國當然最希望兩和約能同步生效,但事與願違。維基百科中文版「中日和約」有這麼一句話:「在中日和約談判過程中,因中華民國政府亟需以和約鞏固其中國合法政府的地位,日本乃要求中華民國政府在和約實質內涵上讓步,甚至不惜讓談判破裂;直到多國和約生效前幾個鐘頭,日本才在美國壓力下與中華民國政府簽訂雙邊和約。」所謂多國和約就是舊金山和約。台北和約交涉歷經69天,三次正式會議以及十八次非正式會議的折衝,桃太郎心不甘情不願,趁人之危的醜陋嘴臉畢現無遺!才剛敷衍了杜勒斯後不及兩個月,吉田茂就利用非官方管道,與北京簽訂了「中日貿易協議」
日本是戰敗國,怎麼會以它的說法為準?
不管是舊金山和約還是台北和約,獨派都喜歡引用日方說法。這是作賤自己,舉世罕見:日本是戰敗國,有自己的利益考量,怎麼會站在他們的立場來理解中日和平條約的內容?中華民國當初以戰勝國身分與日本在台北簽訂和平條約,賴清德是當今中華民國總統,竟然連表面上裝一下支持我方立場都不願意?
試想:以杜勒斯為首的美國人致力於促成國府參加舊金山和會,時間從韓戰爆發之後就開始,其間因英國佬作梗而一時受挫。會後這些人繼續努力,導致日本終於首肯簽訂台北和約,國府成為主角。前後將近兩年,如果他們對舊金山和約的地位未定結果感到滿意,何苦非要逼日本人來台北不可?只要禁止桃太郎去北京就夠了!道理當然出在台澎地位確定才符合當時美國人的利益,尤其是圍堵共產勢力的擴張。
獨派紀念4月28日,因為這天是舊金山和約的生效日,在他們看來,台灣從此成為國際舞台上的孤兒,有朝一日卻會出人頭地。然而,這天也是台北和約的簽訂日,國民黨必須堅持戰勝國的說法:台灣從此回歸中華民國懷抱。藍營應該紀念這一天,韓國瑜院長可以起個頭,兩年後紀念簽署75周年。
日方的說法不是全然毫無參考價值,可是我們要看的是當初簽訂兩和約時的官方私下態度而不是事後多年的講法。如前所述,查出真相,日本政界的出賣台灣意圖就昭然若揭了。他們之所以後來對兩和約作出偏向地位未定論的發言(維基百科「中日和約」),道理很簡單:一來是1960年代以後,國府的國際處境益發艱困,池田勇人這類政客於是心思不軌。二來是從李登輝以來台灣社會的親日媚日之風大興,民進黨執政之後更是如此,東瀛政客想要討好兼利用。
日本廢止了台北和約,但是台澎仍然歸屬中華民國
台北和約簽署二十年後,田中角榮首相看著尼克森訪北京,決意投懷別抱。這次中日聯合聲明不照抄舊金山和約了:「中國政府重申臺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日本政府充分理解和尊重中國政府的這一立場,並按降伏文書所述,堅持遵循波茨坦宣言第八條的立場。」堅持遵循波茨坦宣言第八條的立場就是把台澎歸還中國,哪個中國,田中當然是認為台北這個。降伏文書就是天皇終戰詔書,請李筱峰看過來!
可是後來的日本政府卻不這麼說。財團法人交流協會台北事務所代表齋藤正樹支持台灣地位未定論,2009年5月在中正大學公開稱:「日本已在舊金山和約的第二條放棄對台灣的所有權利、權利名義與請求權,因此,有關台灣的法定地位,沒有獨自認定的立場。」這話引發馬政府不滿,同年年底齋藤向日本政府請辭。此人於2008年7月才就任,可見是日本政府施壓。然而,他是資深外交官,必然很清楚日本政府立場。他敢說地位未定論,甚至可能是東京方面授意。他的話在當時引發風波,其實是意外:馬團隊成員楊永明剛好在演說會場。 (相關報導: 首場「團結十講」大講古!賴清德從猛瑪象談到舊金山和約:中共從未統治台灣一天 | 更多文章 )
齋藤的說法確實就是東京的態度。2012年,野田佳彥首相在參議院發言:「我國已依舊金山和約放棄對台灣的所有權利,台灣到底如何歸屬,我們沒有立場獨自認定。」內容如出一轍。不提波茨坦宣言、開羅宣言,甚至天皇終戰詔書,已經很過分了,甚至連與北京的中日聯合聲明都跳過!(不知北京當時怎麼反應?)
田中已經單方廢止台北和約,野田沒提固然沒錯。可是你們當初根據這和約歸還了台澎給中華民國(前面說的台北和約的第二個意義),怎麼會現在說「沒有立場獨自認定」?這就有如夫妻可以離婚,但不能因此否定婚姻關係存在期間的種種事實一樣。中華民國也沒在斷交後根據日本併吞琉球的歷史說「沒有立場獨自認定」沖繩的地位啊!
美國人在1978年之前承認台澎歸屬中華民國
至於太平洋彼岸的美利堅合眾國,華府在舊金山和會之前就支持台北參加。雖然國府因為英國從中作梗而最終缺席,但是杜魯門時代後期的美國政要,尤其共和黨陣營,力挺中華民國,逼迫日本簽訂台北和約。因此,山姆叔叔自然不會有舊金山和約簽署之後台灣地位就未定的認知。

一直到1978年的台美(當時稱中美)斷交之前,美國一直承認中華民國代表全中國。兩國彼此簽訂多項條約,其中最知名的就是中美共同防禦條約。杜勒斯是美方簽約代表。如前所述,舊金山和約簽訂後不久,當參議員的他就規勸吉田茂承認國府。此人堅定支持中華民國,艾森豪總統任命他當國務卿。用點腦筋思考:他可能認為蔣統治的是國際法上地位未定的地方?老闆艾森豪更是最挺蔣介石與中華民國的美國總統,美援前後總計十五億美金,他就批准了十億。艾克來訪過台北(副總統尼克森也來過),雙腳踏上這塊土地,這不是承認台灣為中華民國地盤是什麼?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的內容就是美國承諾防衛台澎,就算這兩處在法理上地位未定,直到卡特,歷任白宮主人也透過事實上的防衛表明它承認國府統治台澎。換句話說,美國至少也接受這是國際法上的既成事實。
許多國家都有地位未定領土,印度、巴基斯坦之間的喀什米爾就是。外國官員不會去,以免得罪另一方。美國連總統都親自來台北了,二十幾年間大使館也設在那裏,這代表甚麼?耶路撒冷歸屬有爭議,川普第一任時硬是把駐以色列的美國大使館遷到那裏,意思就是:我美國承認耶路撒冷屬於以色列!中華民國當年還穩坐安理會席位,怎麼可能法理上確定控制地盤只有金馬而不及於台澎?
不僅山姆叔叔,跟台北建交的所有國家都承認台澎地位已定:屬於中華民國。這些國家所剩無幾了,但這是民進黨的烽火外交所使然。談地位未定論的人刻意只抓住舊金山和約沒交代台澎歸屬何國的一句話,就招搖撞騙,眾口鑠金。他們漠視先前的開羅宣言、波茲坦宣言、天皇終戰詔書、台北和約,也對國際外交實務裝聾作啞。 (相關報導: 首場「團結十講」大講古!賴清德從猛瑪象談到舊金山和約:中共從未統治台灣一天 | 更多文章 )
70多年來世界各國不在乎台灣地位未定論
談到這裡,最前面提出的第三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不管是日本還是其他48個國家,它們在舊金山和約簽署時根本就沒有台灣地位未定的認知與共識,怎麼可能後來卻會相信這種論調?台獨主張者最在乎的山姆老爹也是抱持此一立場:只要在紐約時報與華盛頓郵報的檔案資料中搜尋,打上關鍵詞「舊金山和約」,查不到七十多年來的新訊息,遑論觸及台灣地位未定論。換句話說,對美國政治人物來說,舊金山和約是過去式,它早已完成任務,處理了日本投降的問題。台灣地位未定論是獨派一相情願想像與發明的議題,國際上沒人會認為和約還有個未竟任務。
再拿維基百科來說,總計271種語言版本,鍵入「台灣地位未定論」,只有七種版本而已。扣除客家話與閩南語,只剩中文、日文、英文、韓文與葡萄牙文。令人訝異的是,不僅最後二者,連英文版本也敘述簡略!本文只有半頁,重點才一句:The Theory of the Undetermined Status of Taiwan is supported by some politicians and jurists to this day. (直至今日,台灣地位未定論被某些政治人物與法學者支持。)後附三個註腳,兩篇本土獨派文章,另一篇是美國某智庫成員簡淑賢(Shirley A. Kan)的文章(看履歷應該與民進黨有來往)。唉,可憐啊!兩千三百萬人奉為王道的偉大理論,居然找不到權威國際公法學者背書!至於日文版,敘述稍多,卻不深刻。總結說來,台灣地位未定論絕非國際上的熱門話題。
中文版最詳細,從內容看,獨派顯然在背後下指導棋。若干內容可參考,但讀者要有喝迷魂湯的心理準備,例如其中一段:「當時負責《中日和約》簽訂的外交部長葉公超於1952年在立法院接受立委質詢時說明:『在現行情況下,日本沒有權利把台灣和澎湖群島轉移給我們,即使日本有意如此,我們也不能接受。』」這話確實耐人尋味,然而,為何引用的出處是美國大使館給國務院的英文資料而不是立法院公報?難道是因為美國人掌控了立法院議事處?
即使這些年來同情台灣處境的國家頗有增加,包括捷克、立陶宛在內,但是哪個公開提到台灣地位未定論?好吧,政治人物顧忌多,但是學者總行吧?博學多聞的國際公法學者們,請告訴國人:你們在英文國際公法期刊上看過依據舊金山和約主張台灣地位未定論的同行外國學者論文嗎?我相信一篇都沒有。那麼你們自己寫的論著呢?姜皇池是當今台灣國際公法學界第一把交椅,期刊論文卻無一以英文撰寫,這似乎已經透漏出他只是把地位未定論當成內銷的搖頭丸而已。罵馬英九容易,讓國際公法同行信服就難了。
退一百萬步言,舊金山和約真的可以當地位未定論的依據,但是這一「前法」早被「後法」取代了:與北京建交的絕大多數國家都在雙方公報中承認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份;對這些國家來說,台灣的國際地位已經確定無誤!謝志偉膽敢向德國政府抗議:你們的雙邊協議違反舊金山和約?沒錯,美國在與北京建交時只說「認知」台灣海峽兩邊(!)的一個中國立場(所以口口聲聲對岸才是中國的賴清德已經明顯遠離華府的認知),但是白宮一再公開反對台灣獨立(國防部長奧斯丁的2022年香格里拉對話演說就是例證)也是事實。獨立無望,為了騙選票,喊地位未定只會讓兩岸緊張升高,置兩千三百萬人安危於不顧! (相關報導: 首場「團結十講」大講古!賴清德從猛瑪象談到舊金山和約:中共從未統治台灣一天 | 更多文章 )
就算哪天出現奇蹟,美國出於戰略利益考慮,支持台灣獨立,可是,烏克蘭不是早已獨立了嗎?俄國承認,也進了聯合國,三十年後普丁說打就打。台灣國建立了,北京絕不會承認,所以聯合國進不去, 早晚還是會打。眼睜睜看著烏俄戰況慘烈至今三年多,卻還是執迷於地位未定論,這種人不是無腦就是冷血。
賴清德與民進黨如果還是堅持相信台灣地位未定論,那麼,喊了數十年,總該讓台灣地位確定吧?不是指日可成,但訂個行程計畫總可以吧?五年、十年內建國成功?怕習近平不高興?那要等到甚麼時候呢?法理上地位未定,現實上地位不能確定,法理就是騙人的把戲而已!
地位未定論只是獨派的自慰按摩棒
地位未定論只是獨派的自慰按摩棒,民進黨政府(在本土國際公法學界的助陣下)竟能把它打造為對內惡搞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掏空中華民國與兩蔣的統治正當性,也製造眼前的兩岸衝突。為了擴大戰果,從陳水扁以來的民進黨政府更嗾使歷史課本編著者讓舊金山和約這隻木馬夾帶未定論病毒,來戕害民族幼苗。
舊金山和約有如木乃伊,考古價值當然有,掀開來卻臭不可聞。企圖借和約屍還台獨魂則是癡人說夢,蠱惑信眾,更讓兩千三百萬人飛蛾撲火。台灣的法律地位早定:屬於中國。這是舊金山和約締結之前就確定的事,因為波茲坦宣言、開羅宣言與天皇終戰詔書已經把日本框住了,不確定的是哪個中國。等到台北和約簽署後,這一點也在法理上確定了。絕大多數國家現在都認為這個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這是它們的事。身為中華民國總統,卻否定台澎屬於中華民國,寧願地位未定(所以賴清德的確定管轄地只有金馬?),也不敢宣告獨立,這是自欺欺人!
一半真理不是真理,斷章取義只會曲解原意。賴清德在「團結國家十講」第一講中說:「舊金山和約並未將臺灣歸給中華人民共和國。」這話是沒錯。但是,日本人當時卻正有此意,這位八田與一的超級粉絲知道嗎?他們果真這麼幹,接下來的發展或許就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從未統治過臺灣任何一天」了!就算沒走到這一步,你這個總統絕對當得理不直氣不壯,因為日本人既然把台澎給了北京,所以你在法理上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叛亂組織首腦!
賴總統,都七十幾年了,入土為安,讓舊金山和約安息吧!它的不祥惡靈差點害我們萬劫不復。感激當年的蔣中正,感謝當年的美國友人,這才是看待舊金山和約的正確態度!
*作者為靜宜大學退休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