砷冤的贖價—《青苔不會消失》選摘(3) 

2017-08-03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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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德明以前是雄黃礦的職工,在井下做了六年鉗工,又在砒灰廠工作九年。他所有的工友都死了。龔兆熊做為臨時工裝卸過三年砒灰,以及近二十年裝卸雄黃礦石,他的同伴也都病故了,他自己由於有心特別防範,穿兩層工作服,戴三個口罩,帶著砷中毒感染的屁股活到了知天命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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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中的癌症死亡高峰和礦工同步,大多在潛伏期二十到三十年後出現。「一般在五十多歲,很少有六十歲以上的活人。」唐純勇說。多數村民生前未經治療,死因無從確認。

一份民間的統計資料顯示,從雄黃廠破產改制到二○一四年,確診癌症死去的村民達到一百五十七名。

趙光明醫生在黃廠醫院坐了三十八年門診,保留下來完整的癌症患者死亡紀錄。雄黃廠倒閉之時,他把這份標注為「機密」的名單移交給了接手的私營企業,「他們竟然弄丟了,我很氣憤。」

眼下流落到村民手中的零散表格,就是這份名單的一部分,成為僅有的一手材料。

一張保留下來的舊照片上,雄黃廠召開一九八七年國慶文藝晚會,聚光燈下綴飾彩帶的舞臺上,一群外地分配來的大學生身著時髦的白襯衫、窄腳褲,梳著前衛髮型,拉著似乎來自另一世界的小提琴,背景則是一群飛翔的鴿子。美妙悠揚的曲調與和平鴿飛舞的簾幕背後,是正在大規模發生的無聲死亡。

二○一五年春節前後,鶴山村有近十名村民辭世,包括曙光環保拍攝的《砷冤》紀錄片中數位出鏡者。八十二歲的覃文繼受訪時腹部已經開花流膿,十天以後即去世。辭世的還有自稱為「罪人」的老礦長楊振凱。

相比過往像瀑布傾瀉的大規模死亡,眼下的零星病逝更像是不緊不慢的沙漏。但性命的細沙一直在流失,無從遏止。

贖價

健康救助啟動的前一天,黃廠街醫院的第十一號病房裡躺著三位村民,藥瓶裡的液體緩緩注入他們遍布斑點的身體,試圖驅走沉積多年的砷。

治療為期十八天,共三個療程,花費三千元左右,由政府免費提供,治療期間食宿報銷。這是鶴山村村民第一次享受免費驅砷,此前這項福利只屬於雄黃廠原職工。

但這項總花費不菲的福利只是灑在鶴山村焦渴土地上的毛毛細雨,無法挽回多年積欠的乾渴,彌縫人心的裂隙。

六月二十七號的救助現場,一位村婦情緒失控地向到場的白雲鄉官員抗議,自家老人病情沉重不適合驅砷治療,但三千元的人頭經費卻沒有發下來。相比於黃廠醫生「社保資金實報實銷」的解釋,她更情願相信是錢撥了下來但被貪汙了。

她的意見代表了一部分癌症患者和親屬的訴求,有七位村民當場退回救助卡。八十二歲的卓從保是年紀最大的一個,也是唯一最終沒有領取救助卡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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