砷冤的贖價—《青苔不會消失》選摘(3) 

2017-08-03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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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謝絕救助卡的理由是:自己已經無藥可醫,寧願接受現金,吃點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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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層的需求則是針對難得到場的政府官員,不計後果地傾瀉積怨。

砷中毒近似一種絕症,不管是對中毒的土地、河流、作物,還是人。鶴山村和黃廠街的歷史創口已經太深,一旦開始清理,面對的是劇烈的疼痛和迸發的積怨。那些看似已經完全失聲的死者,此時像是一起從墳墓中站起來抗議。

二○○三年,國有雄黃礦完成改制,村民失去了先前的些許福利,卻要承擔深重的汙染後果,抗議之聲隨即清晰可聞。當年七十多名村民去常德市上訪,一位村民在市政府門前自殺。一位出身白雲鄉、親戚有人患癌的湖南省人大退休老領導也長期向內部反映,促成湖南省高層開始重視此事。

二○一一年,汙染嚴重的私營硫酸和磷肥廠最終被關停,國家立項的環境修復工程於次年啟動。

二○一四年初,公益人士鄧飛介入,使石門縣鶴山村砷汙染真正為外界所知。上千條人命長久疊壓的沉默,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卻又更覺如鯁在喉。

同年三月,劉帥來到鶴山村開現場協調會,在修復工地上被村民圍堵三小時,原因是村民們要求先救人,對於先救地感到不滿。

實際上,當地政府先後施行了癌症和砷中毒患者一次性補助、砷中毒特殊門診政策、村民大範圍低保政策,以及提供兩次體檢和驅砷治療。但雄黃廠職工的待遇使村民感到落差,譬如工人們長年享受的免費驅砷和治癌,以及廉租房安置。而繼續生活在毒區,一次性的驅砷治療其實意義有限。

另一方面,廉租房的地段和狹小戶型並沒有令雄黃廠職工滿意,入住率奇低。今年鶴山村民接受驅砷治療後,雄黃礦職工的免費驅砷同時停止了,這又引發了疑慮。下崗的窘困、微薄的養老金和加劇的病情,使他們生活無望。

國有雄黃礦的破產轉制,以及此後私人企業的關停,還使村民們失去了尋求損害賠償的對象。

半世紀疊壓的歷史欠帳,似乎找不到債務人。

當外界關注的潮水逐漸退去,曙光環保的夥伴們留了下來,他們像是進入過往巨大雷區的排雷者,一不小心會被攻擊為「騙子」。長年病痛和失望的疊壓,對於國家各種科研專案的疏離,使村民們傾向於不信任任何外來者。

在數位村民退回愛心救助卡後,劉曙當場失聲痛哭起來。

事後,絕大多數村民收回了救助卡,並且開始學習使用。曙光環保成員高亮重返鶴山村安裝刷卡系統時,先前急於發洩的村民顯得失落,唯恐外界的關注就此離開這裡。他感到,這是村民們第一次對於明天產生了膽怯的希望。

實際上,即使是處境無望的晚期癌症患者,對人世的念想也並非「吃點好的」這樣單調。曙光環保曾經收集了重症村民的生前願望,有人希望去泰國看人妖,自己的妻子能好好活著;另外一人的願望是回北京一個公園遊玩,他十多年前在那裡侍弄過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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