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建彰專文:冷光裡,我凝視著我

2020-05-13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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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閱讀這本書時,想起了自身的生命經驗。(示意圖,取自pixabay)

作者在閱讀這本書時,想起了自身的生命經驗。(示意圖,取自pixabay)

午夜的咖啡和爵士樂

開了整天的會後,好不容易上床,左邊脖子往上一路延伸到頭,隱隱作痛著,我伸手按壓。抱著一疊書稿,想說看個一頁好了,結果,看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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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兒跟我說完故事,早已安靜地睡去,濃厚的呼吸聲傳來,身體跟我呈九十度垂直,簡單說,她睡在枕頭上,靠著牆壁,頭頂著我的手臂。

在我們家,從起床就聽爵士樂,多數是Miles Davis,女兒喜愛他的Milestone,常會要求要聽,因為那前奏規律有趣,我們都說是日本繪本童話「古利和古拉」的主題曲,兩隻小野鼠提著籃子,在森林裡撿拾著食材,有時揀栗子,有時撿到一顆蛋,他們散步在森林裡,聊著天,唱著歌,我和女兒覺得背景音樂很適合用Milestone。

當然,這僅止於我們家,邁爾士自己不知道,古利古拉也不知道。

我走出房間,點開書桌黃色的燈泡,打開櫃子,看著咖啡豆的褐色包裝,上面寫著衣索比亞谷吉產區罕貝拉 布穀阿貝兒日曬處理廠G1,這支豆子很特別,是我特地從我的家鄉安平,麻煩Stay Cafe’寄來的,我看著它,我在想,半夜兩點喝咖啡,適當嗎?這樣會不會太芮尼克探長?

我想起,父親。

我的父親

父親肝臟一直在看醫生,我每三個月就會跟公司請假,從台北回去台南陪他看醫生。醫生在奇美醫院,是百大名醫,所以,我們每次看診都要花上好幾個小時。

有時掛不到號,爸爸得在凌晨五點從安平騎摩托車七公里到醫院,天光未明,在彼時幽暗的醫院門口,那個無人的桌上現場掛號的塑膠盒裡,放入健保卡,然後再騎回家,接著再去醫院,通常是十點半前報到,但大概要到下午一點多兩點才看到醫生。

而我就是當天從台北搭高鐵回去,陪他去看醫生,陪他去檢查。

在擁擠的醫院長廊間,看著其他長輩坐在等候椅上,我有時會接到公司同事打來的電話,那時我會有點慶幸,因為討論關於廣告idea,似乎可以讓我短暫脫離眼前絕望晦暗的處境。

那些idea都牽動了幾千萬元以上的品牌行銷,我可以快速地給出判斷,並且立刻再想出五到十個不同的想法,我想很快,邊講邊想,講完一個之後又會立刻想到一個,我似乎有些天份,跳躍得極遠,可以把Z素材拿來比喻A概念,讓人在聽到這個想法時恍然大悟,並且感到十分有創意,但,我對我父親身上的細胞,卻毫無辦法。

嘈雜,許多時候是代表生命力,但醫院裡的,不太一樣。

我看過許多人,從那小小的診間出來,臉上滿是迷惘,好像幼童,但那臉上卻明明滿是皺紋。身旁相對年紀小的家人,則是嘴裡不斷叨念,「沒關係,沒關係,我們再來處理」,處理,台語的處理,唸起來一如國語的粗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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