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評析:笑與我們的時代─笑的中庸之道

2014-03-23 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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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圖不喜歡笑,亞里斯多德則是有但書的接受笑。(取自網路)

柏拉圖不喜歡笑,亞里斯多德則是有但書的接受笑。(取自網路)

我們無法衡量亞里斯多德(Aristotle)對西方的影響有多麼深微遠大。兩千多年以來,西方人文思維的脈絡無一不和他的哲學有所呼應,無論是支持者或反對派;美學一門,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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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電影為例,已故或現存好萊塢編劇、導演、美術設計等等都是他的徒子徒孫;他們念茲在茲的仿真、完整、統一、有機結構,若非完全依從《詩學》揭櫫的法則,也只是換湯不換藥的修正。因此,當某人以好萊塢的標準評論一部好萊塢電影時,此人算是亞里斯多德的半個信徒,既使他這輩子從未讀過《詩學》的隻字片語。說白了,此人就是我們。

亞里斯多德對喜劇的歸納也同樣起了定調的作用。他不欣賞胡鬧刻薄的笑聲,後人追尋他的品味,也跟著偏好典雅、有風度的幽默。喜劇的要旨,他說,在於模擬低等類型的人物,在於呈現比一般狀況糟糕的人們。所謂低等,是就倫理道德的層次而言,然而卻被後人誤以為和社會階級有關。如此經年累月地流衍,專門刻畫次等人類的喜劇只能在文類裡享有次等的地位,遠遠低於悲劇。原本一體兩面的淚水與笑聲,因此截然二分了。

柏拉圖不喜歡「笑」,亞里斯多德則是帶有「但書」地接納「笑」。提倡中庸之道的他認為,適度的娛樂使人身心愉快,但娛樂不是人生的目的,知性的追求才是;玩笑是為了放鬆心情,以便更加積極地從事嚴肅的活動。

他認為,那些幽默搞過頭的人們是粗俗的小丑,他們無所不盡其極地搞笑,為了引人發笑不但忽略了規矩,並且無視於玩笑對象的痛苦。小丑任何人都不放過,包括他自己,盡說些教養人士不願說出的事情,甚至說出連他自己都不願聽聞的話語。相形之下,合宜委婉的玩笑是機智,這種笑話不帶來痛苦,只帶給聽眾愉悅感。有教養的人和粗俗的人,他們開的玩笑是不同的;受過教育的人和目不識丁的人,他們開的玩笑也是不同的。

看來,亞里斯多德對於玩笑的態度很保守,而且帶有階級意識。(顯然後人並非完全誤解他。)而且,所謂「宜」或「不宜」其實很難衡量;很多玩笑和當下情境與歷史脈絡有關,不應光就內容去評論玩笑的品質到底是高雅或低劣。

就我經驗,教授開的玩笑和工友開的玩笑實在差別不大。換言之,耍幽默的功力和滿肚子墨水沒直接關聯。學問,或者學歷,並非通往機智的直達車,也不是進入高尚的門票。有些教授沒什麼幽默感,更多的教授沒創意。有一陣子,台灣流行把「教授」說成「野獸」。這種玩笑多聽幾遍就膩了,然而當它快要被社會淘汰的時候,卻在男性教授之間流傳開來。他們用「野獸」互相調侃並樂在其中,實在是社會奇觀。

儘管亞里斯多德的論調有些漏洞,以下這句話絕對是至理名言:「檢驗嚴肅的唯一法則是幽默,而檢驗幽默的唯一法則是嚴肅,因為經不起開玩笑的嚴肅是可疑的,而經不起嚴肅檢驗的玩笑是虛假的機智。」

*作者為台灣大學教授/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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