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敦專文:上海西餐二三事─是初會也是久別

2019-10-12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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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西餐」為上海人以當地食材及口味創造的中西合併料哩,其實背景為當時因陋就簡的權宜之計,經典菜色之一「上海炸豬排」就是將價格昂貴的牛肉替換成豬肉。圖為上海創立的沾美西餐廳台北分號,早期的菜色就是海派西餐。(資料照,取自臉書沾美西餐廳)

「海派西餐」為上海人以當地食材及口味創造的中西合併料哩,其實背景為當時因陋就簡的權宜之計,經典菜色之一「上海炸豬排」就是將價格昂貴的牛肉替換成豬肉。圖為上海創立的沾美西餐廳台北分號,早期的菜色就是海派西餐。(資料照,取自臉書沾美西餐廳)

舊曆新年前我打電話給趙珩先生問安,趙先生謝謝我的惦念,說是回了北京腿腳漸漸靈便,走路也不那麼費力了。兩個星期前他在上海逗留的那幾日真是「舉步維艱」,虧得同行幾位年輕人鞍前馬後,一切還算順當。吃得也算順心,唯一糟糕的是臨行前一天中午的那頓懷舊海派西餐:羅宋湯不用紅菜汁只用番茄醬,省了油麵多了勾芡,又稠又甜;土豆色拉油膩膩的,光可鑒人,調味也馬虎;炸豬排外面裹的麵包乾粉比裡面的豬肉還厚,外不鬆,內不軟。「只有那道奶油雞絲焗麵還略像樣」,趙先生向來快人快語,「不過你說的對,從前的羅宋大餐是再也吃不著了,也算斷了我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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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後,趙先生二下江南,初來未及小雪,重來已過小寒。我錯過了趙先生重來時在上海博物館董其昌書畫展的講座,自然也錯過了他口中那頓糟糕的西餐。其實趙先生去年初遊上海那回我就請他吃過一次西餐,道地的法國小館子,在武康路的巷子裡開了十幾年。剛開業時我去過幾次,檯面上的老闆是法國人,傲慢的很。客人上門吃飯像是蒙他恩賜,受了怠慢還要看他臉色,冷言冷語裡我總怕那些南法菜色不好消化,從此不去了。

法國老闆賺了錢又在餐廳附近沿街的舖面裡開了間麵包店,可頌、長棍、甜點,濃香飄溢,風情搖曳,一時間門庭若市,大紅大紫。誰知老闆黑心,麵包店裡竟然摻用過期麵粉,兩年前東窗事發,法國人連夜潛逃出境,麵包店關張,連累餐廳也停業。多虧了餐廳幕後的中國股東出面應對,挽留員工,整頓後廚,歇業一個多月,無聲無息重又開張。去年Daisy和我在武康路籌備「龍門陣川菜館」時偶爾就近去吃飯,臉色好了果然菜色也跟著大好!那天中午我先替趙先生點了龍蝦湯暖胃;喝完湯上一小份當季的法國藍貽貝,用黃油、洋蔥、白葡萄酒和淡奶油燜熟,貝肉肥美,湯汁鮮甜,蘸麵包最有滋味;主菜是勃艮第紅酒燉牛肉,跟著鑄鐵燉鍋一起上桌,鍋蓋當面掀起,鍋底用鋼勺輕輕一翻,百里香和洋蔥的香味溶在水汽裡一起昇騰,像是用法語道出一聲「Bonjour」,體貼地問候著味蕾。那一餐趙先生吃得滿意,無奈在他看來,這些最傳統的法國菜反而是他少年時不曾吃過的新派料理,滿足得了口腹,卻滿足不了心心念念的回憶。

趙先生那幾本飲食筆記裡寫過不少他對舊時西餐的懷念,從小就上京城裡的西餐館子吃飯,換天換地的年代裡還沒來得及換的那些趙先生都嚐過。他說《老饕漫筆》裡他寫俄國老太太的那段,王世襄先生看了最有同感。王先生說起老太太做的那一桌子俄國小點心,一邊感嘆一邊搖頭:「沒了,那麼好的俄國菜北京城再也沒了!」八歲前我在上海也常跟著祖父祖母去吃西餐,撥亂反正的年代裡餐廳一樣跟著「平反」,轉行做中餐的西餐師傅們紛紛重新出山,那是海派西餐沒落前的迴光返照!可惜我年紀太小,吃過的餐廳大都記不得店名更記不得地址,回憶裡只留下些影像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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