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岷欽觀點：言論自由 vs. 川普自由─誰才活得下去？

凡想顛覆一個國家自由之人，必先從箝制「言論自由」開始。（Whoever would overthrow the liberty of a nation must begin by subduing the freedom of speech.）——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

川普再一次證明，美國總統可以不改一字憲法，卻能改變整部憲法的靈魂。查理‧柯克（Charlie Kirk) 之死成為他清算異議的舞台：批評他的要懲罰，諷刺他的要封殺，連開玩笑的人都可能被視為仇敵。在訪英返美專機上，他向記者抱怨「媒體報導有 97% 負評我」，並暗示既然媒體需要執照，「或許該考慮把他們的執照收回」。這些話鮮明地揭露：川普表面上宣稱站在柯克之死受害者一邊，真正焦慮的其實是鏡頭裡被砲轟的自己。從「恢復言論自由」到呼籲懲罰媒體，這場戲，已經不再只是爭論，而是著手重寫制度的前奏。

聯邦通訊委員會（FCC）主席布蘭登‧卡爾(Brendan Carr)一句「走簡單還是困難的路」，ABC與迪士尼便乖乖關掉《吉米深夜秀》主持人吉米‧金摩（Jimmy Kimmel）的麥克風。這不是自由的勝利，而是恐懼的臣服。諷刺至極的是，川普才在就職第一天簽下行政命令，高喊要「恢復言論自由」。如今，這口號只剩下荒謬的回音，正像他自己親手打破的鏡子，映出最滑稽卻也最危險的身影。

從這一刻起，言論自由不再只是憲法文本裡的莊嚴字句，而是川普手中可隨意撕裂與重寫的道具。這種制度上的自我背叛，揭示了一個赤裸的事實：總統可以在「捍衛自由」的旗幟下行走，卻同時利用政府權力逼迫媒體噤聲，讓自由的公共空間化為恐懼的寒蟬。這不僅是政策上的轉彎，更是美國立國精神的斷裂。當開國元勳麥迪遜總統（James Madison)在第一修正案中寫下「國會不得立法剝奪言論或新聞自由」時，他或許難以想像，兩百多年後的某位總統，會以「維護自由」之名，推行最系統化的言論箝制。

制度的背叛

美國的憲政設計，本意在於防止任何一人或一黨凌駕於法之上。然而川普利用行政命令、監管威脅與政治恫嚇，實際上繞過了國會，也架空了司法。從司法部構想的「仇恨言論調查」到FCC直接點名金摩，這些舉動讓政府的長臂伸入了言論市場。形式上看似沒有動憲法，實際上卻已動搖憲法的根基。

開國元勳深知，言論自由的價值，不在於保護掌權者喜歡的聲音，而在於守住那些不合時宜、刺耳甚至冒犯的言辭。川普卻選擇將其逆轉：他允許的是對他歌功頌德的聲音，禁止的則是對他不敬的表述。這樣的制度實踐，本身就是對憲政精神的背叛。 （相關報導： 闕志克觀點：查理·柯克以直球對決的風格翻轉了美國Z世代 ｜ 更多文章 ）

政治的反差

川普與副總統范斯在歐洲批評德國與英國對極右團體的限制，口口聲聲捍衛「即便你不同意，也要保護說話的權利」。然而當風暴吹回國內，這套原則立刻消失。范斯甚至在白宮錄製的柯克紀念播客中呼籲，「看到有人慶祝柯克的死，就去找他老闆算帳」。這種雙重標準，正是川普政治敘事的經典：國外是自由的捍衛者，國內則是清算的仲裁者。

國土安全顧問史蒂芬‧米勒(Stephen Miller)更直白，他稱左翼組織為「龐大的國內恐怖運動」，揚言動用司法部與國土安全部「徹底摧毀」。這種語言，把思想異議等同於恐怖主義，將政治對手視作國家公敵，既危險又熟悉——因為它在歷史上從未帶來真正的安全，只帶來更多的鎮壓與對立。

社會的寒蟬效應

近期，已有學生、公司職員，甚至媒體人因對柯克之死的評論而被解僱或懲處。這種「預防性自我審查」才是最致命的。當人們開始害怕開口，當言論的邊界被權力模糊劃定，民主社會的活力便開始枯竭。

政治學者們警告，這種來自最高權力層級的訊號，即便最後被法院擋下，也會造成長久的寒蟬效應。因為制度與文化一旦被習慣性地馴服，就很難再恢復原有的勇氣。

自由的幻影與文明的代價

川普的矛盾敘事，揭露了一個幻影：他口中的「自由」，其實只是為自己與支持者爭取的特權。當他說要「恢復言論自由」，其實是要終結批評；當他指控媒體有 97% 對他不利，其實是為懲罰異議鋪路。這種幻影的危險，在於它讓大眾誤以為還在享有自由，卻不知自由已經被悄悄收編為權力的工具。

對照歷史，我們看到相似的軌跡：從羅馬共和晚期到二十世紀極權國家，言論自由的崩潰往往不是突如其來的法令，而是一步步的妥協、一次次的自我審查。當權者總能找到「合理」的理由——安全、秩序、尊重——來限縮自由。問題在於，一旦開始接受例外，最後就不再有原則。

柯克的遇害是悲劇，任何暴力都應受譴責。但用悲劇作為壓制自由的理由，則是對受害者的再度傷害。真正的自由社會，應該能容納即便令人不快的聲音。否則，這社會僅僅是權力者的回音室。

誰才活得下去？

當川普將「川普自由」凌駕於「言論自由」之上，美國正面臨一次關鍵選擇：是要守住憲法的原則，還是讓憲法變成總統手裡的劇本？自由能否活下去，端視社會能否看穿這場幻影，並敢於對抗權力的恐嚇。

美國的開國元勳們相信，自由的代價是永恆的警惕。今天，這警惕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迫切。因為一旦習慣了寒蟬效應，一旦接受了「批評就是仇恨」的邏輯，美國不再需要外敵來侵蝕自由，總統本身就能完成這場自我毀滅。 （相關報導： 闕志克觀點：查理·柯克以直球對決的風格翻轉了美國Z世代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世新大學管理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