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有重量的,但孰輕孰重,應該是由人民來掂量,而不是由執政者說了算。在台灣,有些歷史被推上神壇,有些歷史則被打入冷宮,好當歷史教師的執政者,依著自己的意識形態面貌,解構又重構歷史,與其說是一種虛無主義,不如說是一種精神錯亂,錯亂到顛覆自我的地步,卻因此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政治上的集體狂歡。
在同一天的時間,上午紀念二戰歐戰勝利,下午前往緬懷八田與一。如此弔詭矜奇的行徑,恰恰是如此錯亂的寫照和縮影。今(2025)年是抗戰勝利80周年,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更是台灣光復80周年。「3個80年」在台灣被遺忘,被忽視,取而代之的是「團結必勝、侵略必敗」的政治敘事。在「脫中入北」的幻想中,站在了西方價值共同體的立場,為了實現自身的抗中欲念,不惜斷章取義、曲直倒置,為政治利益量身打造一套破綻百出的歷史論述,透過政權機器滲透到社會的每個孔隙之中。
「抹煞歷史」(Erasing History)的做法,並非台灣所獨有,而是西方價值共同體在今天面對世界變局的普遍現象。親歷阿根廷右翼軍政府「骯髒戰爭」(Dirty War)國家恐怖主義的歷史學家費德里科‧芬切斯坦(Federico Finchelstein),在其2020年的著作《法西斯謊言簡史》(A Brief History of Fascist Lies)中,強調了當代民粹主義的崛起,從思想內在聯繫來看,其實就是法西斯主義在戰後適應民主制度,所延續下來的新篇章。而其最大的特徵即對歷史發起戰爭,用絕對正確的領袖神話來毀滅歷史,川普主義便是最大的體現。
當德國在台協會以維護歷史真相的尊嚴為由,要求不能將納粹罪行與台灣的政治形勢相提並論;當藍綠要員們,與以色列、德國等代表一同紀念「國際猶太大屠殺」……這些荒謬的劇碼,帶著鱷魚的眼淚,無不以「民主」做為一面遮羞布,完全無視眼前正在發生的加薩種族滅絕,烽火遍地,以及台灣內部被政治人物利用民族分裂悲劇操縱出來的仇恨動員,乃至宛若納粹親衛隊(SS)般的青鳥黑熊橫行,對社會內部進行「非我族類」的獵巫清洗。更別說,排外與右翼思潮在美國歐洲成為政治主導力量。一切的罪惡與罪行,只要以「民主」之名,便能合理化、正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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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美國專研法西斯主義的權威學者傑森‧史丹利(Jason Stanley),決定離開美國轉赴加拿大任教,原因是他認為美國如今的政治氛圍,恐將走向「法西斯獨裁政權」。這是何等的諷刺!自詡為「民主燈塔」的台灣呢?著名台灣史學家戴國煇在1980年代,對於當時黨外正在醞釀的「台灣民族優秀論」提出警告:「這一種氣氛和順耳的高調或許能得勢於一時,但搞不好,處理不妥很可能會變成『台灣式法西斯主義』的『鬼胎』。如此的話,它將引起的災禍將是無窮。」陳菊的已故閨密蘇慶黎,早在1993年也有類似的擔心:「台獨法西斯」將是未來台灣最大的隱憂。他們當年的洞見竟成了預言,既令人感到悲哀,又對此惴惴不安。戰後台灣形成對美國的附庸扈從體系,演變至今,法西斯幽靈的共同復活,成了「台美友好,堅若磐石」的真諦。
曾獲普立茲新聞獎的美國戰地記者克里斯‧赫吉斯(Chris Hedges)形容,美國等西方國家主導的世界,未來將進入一個「新黑暗時代」(The New Dark Age)──肆無忌憚的野蠻統治,被民主、正義和人權的空洞承諾所掩蓋,暴力的語言正在發出可怕的咆哮。赫吉斯沒說出來的,還包括了正義與邪惡的定義、界線被刻意混淆,二戰的歷史當然也被重寫。人們抵抗與戰鬥的對象已然模糊,人類曾有的崇高精神與理想,在今日被棄如敝屣,甚至被當成了天方夜譚。
回到「團結必勝、侵略必敗」這句政治宣傳,當人們為此熱血沸騰時,更應該追問的是,二戰歷史的「團結」與「侵略」究竟意指為何?1936年至1939年爆發的西班牙內戰,看似與台灣距離遙遠又毫不相干,卻可以清楚完整地回答這個問題。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將軍對西班牙共和國發動的法西斯政變,得到的希特勒(Adolf Hitler)與墨索里尼(Benito Mussolini)的大力支援,美、英、法等「自由陣營」則選擇了默許與縱容,西班牙人民承受著轟炸與砲襲。
這場內戰震撼了世界的良心,來自各地的志願者加入了國際縱隊,在蘇聯教官的指導下,拿起武器與西班牙人民在戰壕裡「不許法西斯通過」。在台灣耳熟能詳的作家、詩人和藝術家們,包括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聶魯達(Pablo Neruda)、卡繆(Albert Camus)、歐威爾(George Orwell)、畢卡索(Pablo Picasso)等人,有的投入戰爭,有的用創作聲援和記錄,還有白求恩(Henry Norman Bethune)等醫師,以及包含中國人在內的許許多多沒沒無聞的「純粹的人」,紛紛投入「保衛馬德里」的行列之中。內戰的結果,成為二戰歐洲戰場爆發的起點;國際志願軍雖然失敗了,但反抗法西斯的胸懷依然熾熱,一批人轉赴中國抗日戰場,共同抵抗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
帶著人道主義與社會主義信仰的國際戰士,不分國籍、膚色、種族、語言,在法西斯政權的軍事擴張面前,真真正正地團結互助了起來,這是人性最樸實真摯的展現,也是人類史上無比光輝燦爛的偉大篇章。本書5位詩人的作品,透過詩歌的文學形式,在當時見證了歷史,在當下還原了歷史。他們共同譜寫的詩篇,讓正義與良善復歸到人們心中本該存在的位置上。
《法西斯謊言簡史》作者在書中寫下了這麼一段意味深長的結語:「抵制反自由主義和新法西斯主義抬頭的衝動,不僅是以投票和示威遊行的方式,更重要的是捍衛歷史。」這段話說明了原鄉人文化工作室,何以要在此時此刻出版本書的初衷。我們認為,唯有讓被顛倒的歷史再顛倒過來,才能撥開政治的迷霧,看清現實的是非,以及未來的方向。
更重要的是,如同卡繆所提醒的,「我反抗,故我們存在」。在這個讓人沮喪、挫折、絕望的時局,或許大聲地朗誦「人民的風席捲著我」,正是我們微不足道卻又氣勢磅礴的反抗。從世界史和人類史的視野,看透政客的惡質之餘,也找到我們存在的意義。
本書得以付梓,必須感謝相當多師長朋友的相助。在呂正惠老師的引薦下,透過中國作協居間聯繫,北京大學趙振江老師二話不說授權在台灣出版,並尊重我們一切在地化的調整(本書提到的人名與地名,除台灣慣用的譯名外,均按照大陸原版的譯法)。倪慧如老師惠賜的序文,為本書詩篇的靈魂,增添了頂天立地的骨架。7位令人敬仰的名家正氣推薦,更讓這本詩選發光發熱。
謹以本書紀念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台灣光復80周年。誰說兩岸之間只有對抗?歷史蘊藏了兩岸曾經共有的精神與價值,靜靜地等待人們放下偏見,重新求索和尋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