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坦雅胡拒絕討論如何收拾爛攤子：《加薩》選摘（4）

當以色列又一次展現高明的情報蒐集本事，發動包括一枚美製兩千磅炸彈的空中突擊，炸掉深在地下的真主黨總部，突破納斯拉赫周邊的安全防護，在貝魯特暗殺掉這個真主黨領袖，這些美國軍力獲動用的可能性隨之大增。

以軍接著會在對貝魯特、黎巴嫩南部、黎國其他地方的空中打擊中，除掉真主黨的許多高層領導人，很可能除掉大部分高層領導人，從九月十七日至十月三日，據估計殺死一千三百人，使據估一百萬人被迫離開家園。

以色列未事先告知拜登其將襲擊納斯拉赫。拜登只能為過去真主黨的手下亡魂，包括他口中的數百名美國人，表示樂見「這個討回公道之舉」。但他繼續力促戰事降級，力促透過外交結束戰事。

九月三十日，以色列發兵入侵黎南，是為自二○○六年黎巴嫩戰爭以來對黎南的首次地面入侵。然後，有個讓人覺得不妙的國家加入戰局。十月一日，伊朗發動比四月時更大許多的攻擊，發射將近兩百枚彈道飛彈，使數百萬以色列人躲入防空設施。

這些飛彈落入以色列和西岸的許多地方，使以色列的反飛彈防禦體系受到嚴厲考驗。

美國事先掌握此攻擊情報，已動用自己的反飛彈體系強化以色列的空防。以色列國防軍說，大部分飛彈遭攔截，但有些建築受損。說來讓人覺得諷刺又難過的，唯一的遇害者是十月七日時在以色列工作、這時是在西岸城市耶律哥避難的七百人之一的一名加薩籍工人。此人遭飛彈碎片擊中身亡。

納坦雅胡示警道，德黑蘭已犯了一個「大錯」，保證伊朗會「為此付出代價」。美國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汀迅即將此攻擊說成「離譜的侵略行徑」。

伊朗說它認為這輪交手已經「結束」，但如果以色列反擊，伊朗會跟著報復。在十月四日星期五可以預見的充滿好戰氣息的布道中，伊朗最高領袖阿亞托拉．哈梅內說，以色列「撐不了多久」，誓言伊朗不會「退讓」。

納坦雅胡─眼下─相對較趾高氣昂。民心怨憤的根源的確還未消失，但以色列人相對來講較團結支持以色列對付真主黨的成功，尤以伊朗所要以色列付出的代價─至目前為止─並未得逞之後為然，以色列所付出的代價並不算太大。

許多以色列人都意識到當前的軍事成就是情報機構和以色列國防軍首長的成就，而當初納坦雅胡想把未能挫敗十月七日攻擊的責任甩鍋給別人時，就是想甩給這些首長。

但他在國內的地位，比八月時所予人的感覺，還更為強固。由於美國不到一個月後就要選舉，美國似乎認可以色列在黎巴嫩繼續用兵，認可其有權向伊朗報復。

以色列國防軍的報復─十月二十五、二十六日那一夜鎖定伊朗軍事設施攻擊─使以色列人疑惑伊朗會如何、會在何時執行其所揚言的反報復。這時，以色列國防軍的一次例行巡邏，已終於在十天前在拉法殺掉已負傷的亞希亞．辛瓦爾，以及其他兩個與他一同和以色列士兵交火的哈瑪斯激進分子。 （相關報導： 王瀚興觀點：他們不是野豬！也談加薩人道危機與臺灣因應法制 ｜ 更多文章 ）

他被認為在加薩戰爭的大半期間都藏身於地道裡，但以色列國防軍所拍的影片顯示他隻身一人，而且身在地面上一棟嚴重受損的公寓大樓裡，在生前的最後時刻，朝以色列無人機丟擲一件木頭製品。在以色列許多地方，人們慶祝他的死，但哈瑪斯的支持者和阿拉伯世界裡的其他人，在社交媒體貼出這影像，以表示他以英雄之姿赴死。

納坦雅胡這時覺得他有底氣將其國防部長革職，於是在十一月五日─美國總統大選日─這麼做。

格蘭特未不吭聲走人，說了許多話，包括說以色列社會如果不做出救出人質所需的「痛苦妥協」，會被烙上「殺人者的印記」。

據多方的報導，他在一場歡送會上告訴人質家屬，納坦雅胡要在毫無正當的安全理由下把士兵留駐在加薩─包括費城走廊─說他本人、以色列國防軍參謀總長、辛貝特首腦都認為七月以來本有可能談成人質協議。入侵黎巴嫩之前，外交界的傳統看法，係停止加薩境內戰爭是中止與真主黨之戰爭的關鍵。

但後來這兩個議題脫鉤；十一月下旬以色列開始同意黎巴嫩戰事停火時，種種跡象顯示納坦雅胡要以色列國防軍繼續於加薩境內用兵。為納坦雅胡說句公道話─如果公道話一詞恰當的話─他執著於在費城走廊，以及在他較少談到的，從以色列邊界延伸至海、把加薩走廊一分為二的內察里姆（Netzarim）線上，維持駐軍，不只是為了阻止停火協議。

納坦雅胡考驗拜登耐心的諸多方式之一，係拒絕討論如何收拾加薩戰爭後的爛攤子。他曾好幾個月禁止其內閣談戰後的未來。拜登始終不願運用其巨大的影響力促成此事，但知道如果設想好戰爭結束時的政治目標，才能贏得戰爭。

因此，十月七日後不久，他就令人吃驚的開始提議此戰爭結束後施行兩國方案。在此方案裡，數百萬巴勒斯坦人將終於擁有他們因為五十七年的占領而一直無緣享有的那些權利裡的一部分，需要數百億美元且或許需要數十年歲月重建的殘破加薩，將會交給「重獲活力」的巴勒斯坦自治政府治理，而非交給哈瑪斯治理。而納坦雅胡一再把這一切斥為「給恐怖主義的獎賞」。

這個總理想要占領費城走廊和內察里姆走廊，以及加薩東部與以色列接壤處的一個「緩衝區」。經過一年來大幅削弱但未能完全「消滅」哈瑪斯，情勢開始讓人覺得似乎不會有「爛攤子」要操心。

反倒，納坦雅胡似乎設想要永久重新占領加薩走廊。

不會有巴勒斯坦人第一次起事前一直統治加薩的那種軍事行政長官，甚至不會有士兵駐紮在尚存的加薩市裡。但已能在加薩的空域和領海暢行無阻的以色列，會保持在加薩邊界旁的裝甲部隊，使其得以控制由北往南的移動，得以不時發動襲擊以壓下未平息的叛亂。還會有以色列士兵喪命，肯定會有更多許多的巴勒斯坦人喪命。

由於民間秩序蕩然無存，加薩人受害於去年裡開始出現的黑幫和犯罪宗族的情況會與日俱增。

二○二四年後期，在以色列，商議了一個更嚴厲的構想，即花錢僱用自有保安隊的民間業者，把加薩內部控制的工作外包給他們。欲用這樣的做法填補以色列國防軍不願擔下加薩民政─包括援助物資的送交─的責任和納坦雅胡不願讓巴勒斯坦自治政府扮演任何角色所留下的真空，風險會非常大。 （相關報導： 王瀚興觀點：他們不是野豬！也談加薩人道危機與臺灣因應法制 ｜ 更多文章 ）

如果此事如以色列所願，聯合國難民救濟和工程處也將不會履行其七十五年來為一九四八年戰爭時逃離今日以色列疆域的難民和他們的後代（占加薩人口七成）的福利救濟和教育的責任。十月二十九日，以色列國會不顧國際社會各界的批評，立法禁止這個聯合國機構（負責將援助物資送交巴勒斯坦人的最大組織）在以色列境內運作，並且切斷該機構和以色列當局的聯繫，從而打擊了該機構在加薩、西岸境內的援助作業，可能使該作業就此停擺。

表面上的理由是哈瑪斯「滲入」。該年更早時，以色列已聲稱該機構在加薩的一萬三千名員工（其中至少兩百三十九人遇害於此戰爭期間），有十九人涉入十月七日攻擊行動。

法國前外長卡特琳．科洛納（Catherine Colonna）所主持的調查，找到不利於九個員工的證據。其中七人已被開除，另外兩人立即被開除。以色列國會這個決定的不尋常之處，不只在於聯合國難民救濟和工程處一直以來通常將其員工名單告知以色列─從而告知以色列情報單位─或科洛納的調查表明該機構擁有同類機構裡最強固的「中立架構」。

這個決定也直接打臉美國的以下書面聲明：「這樣的法案會在這個緊要關頭嚴重破壞加薩的人道救援回應。」

這個書面聲明出現在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和國防部長奧斯汀的一封二○二四年十月十三日信中，該信以歷來最明確的口吻示警道，以色列若不在十一月十二日前做到美國為減輕這個「愈來愈嚴重」的人道危機所提出的一系列具體要求，美國可能會擱置對以國的軍售。

這個主張和規定接收美國出口武器者必須遵守國際法的美國法令相一致。過了此期限後，在加薩境內運作的各大援助性質非政府組織，包括總部設在美國的前四大這類組織，判定該信所列出的十九個要求，十五個未做到，另外四個則只得到「局部落實或不連貫的落實」。

但過了期限後，拜登政府還是未中止、乃至限制對以國的武器供應─在沒有更多證據下若無其事的解釋說，「此時，我們未斷定以色列人違反美國法律。」

由於美國總統大選這時已結束，這或許是說明拜登之所以容忍以色列不聽話，主要源於個人好惡、而非源於國內政治考量的鐵證。

布林肯－奧斯汀信中的一個要求，係「以色列政府不得有強迫平民從北加薩撤離到南加薩的政策」。

事實上，以色列已在大舉進行旨在清空加薩最北部三個城鎮拜特哈農、賈巴利亞、拜特拉希亞的剩餘居民的行動─約旦外長等多人把此舉稱作「族群清洗」。在這個強制遷移的過程中，平均每日有數十人遇害：光是十一月二十日夜就有多達六十六人死於對拜特拉希亞的空中打擊。

以色列國防軍在該區域的高級軍官，准將伊齊克．柯恩（Itzik Cohen），表明，「無意讓加薩走廊北部居民返回他們的家園」。

新任以色列外長吉迪恩．薩爾（Gideon Saar）後來試圖改變柯恩的聲明，而且此軍事行動表面上看來是為了替消滅該區域的哈瑪斯鋪路，但，比如，以色列的反占領退伍軍人團體「打破沉默」，把這解讀為為日後猶太人可能在加薩北部重新屯墾打基礎。

＊作者唐納德．麥金泰爾（Donald Macintyre），曾任《獨立報》（Independent）政治版主編、首席評論員，並曾任耶路撒冷辦事處主任八年。本文選自作者著作《加薩：從圍困到浩劫，戰火未熄的古城》（時報出版） （相關報導： 王瀚興觀點：他們不是野豬！也談加薩人道危機與臺灣因應法制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