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提供武器，却也不斷打臉自己的拜登：《加薩》選摘（3）

二○二四年四月，伊朗對以色列發動前所未有的無人機、飛彈攻擊（以回應兩星期前伊朗兩名將領和其他官員在伊朗駐大馬士革領事館遇害之事）。

此攻擊大體上受挫於得到美、英、法、約旦協助的反飛彈防禦系統，但伊朗的威脅得到拜登政府認真看待。真主黨表明，加薩停火就足以使其取消跨邊界的火箭攻擊，華府則把加薩停火視為不僅是加薩所需，還是防止戰火席捲中東、乃至美國本身所需。

停火未成，長久以來外界一直擔心的，把真主黨和伊朗都捲進來的中東戰爭的爆發，開始長達一個月的倒數計時。

二○二四年八月二十四日早上，大部分以色列人一度以為這樣的戰爭已開打。約一百架以色列戰機已摧毀了數千具真主黨火箭發射器，情報顯示真主黨計畫於凌晨五點攻擊位於特拉維夫區域的重要情報總部。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飛到以色列，向納坦雅胡提出美國的「橋接提案」（bridging proposal），欲在納坦雅胡決意繼續在費城走廊上駐軍和哈瑪斯挑明不接受之間，找到一個折衷辦法。布林肯的提案似乎是以色列國防軍在加薩－埃及邊界上的駐紮兵力會減少，但不撤走。他未交待提案內容，但宣布納坦雅胡已接受此「橋接」計畫，哈瑪斯也該如此。哈瑪斯不接受，重申其想要回到七月上旬時其已接受的條件。

誠如智庫「歐洲外交關係協會」（European Council of Foreign Relations）的中東事務專家休．洛瓦特（Hugh Lovatt）所說的，「這個（提案）基本上在橋接美國和以色列，而非橋接以色列和哈瑪斯。」

要納坦雅胡談成協議的國內壓力變得更大，施壓者既有人質家屬，也有安全事務部門。

加蘭特已公開嘲笑納坦雅胡「全勝」觀的愚蠢。據可靠報導，華府認為以色列已透過軍事手段達成其想要在加薩達成的所有目標，進一步轟炸只可能奪走更多平民的性命。在以色列內部，隨著八月二十九日深夜納坦雅胡否決加蘭特的意見，要他在其他方面消極怠惰的內閣正式批准他的費城走廊駐軍條件，這些緊張情勢升高到不迅速處理不行的程度。

在內閣會議上，只有加蘭特一人投票反對此決定，會中以色列國防軍參謀總長黑爾茨．哈列維和摩薩德局長大衛．巴爾內亞也表達了憂心。納坦雅胡在內閣裡的最親密盟友隆．德梅爾告訴加蘭特，「總理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時，加蘭特提高音量反駁道：「總理的確能做所有決定，也能決定殺害所有人質。」接下來的星期六晚上，特拉維夫、耶路撒冷城裡支持立即停火的示威活動，比起一段時間以來的這類示威，規模更大，怒氣更大。

在特拉維夫，一個又一個上台講話的人，包括亞伊爾．戈蘭和幾個人質親戚，一再痛斥費城決定。但這些上台講話者還不知道以色列國防軍正從拉法某地道找回另外六具死亡人質的遺體。

這個消息，連同以色列軍方的初步評估意見─擄走他們的人，在以色列士兵包圍這些人質所被關押的拉法一地道時，近距離將人質槍殺，然後逃走，大概是他們的遺體被人發現之前幾天或更早的事─於星期日早上突然傳開。 （相關報導： 微軟成就「雲端上的劊子手」？聯手以色列全面監控巴勒斯坦，協助精準空襲還能羅織罪名 ｜ 更多文章 ）

這意味著，如果大部分以色列人所想要且納坦雅胡不願給而使他受到指責的人質協議和永久停火如果成真，他們本可能獲釋。事實上，其中四名死者已被列此協議第一階段的釋放名單。

那個星期日，以色列境內民憤炸開；至晚上，已有約三十萬示威者聚集於特拉維夫中心區，人數之多為十月七日以來所僅見。加蘭特挑明違抗納坦雅胡，要求收回星期四的決定。以色列總工會（Histadrut）呼籲展開一日「大罷工」。

但納坦雅胡在宣布發現這些遺體後幾小時所發表的一份聲明中立場更為強硬，堅稱「凡是殺了人質的人，都不想要協議」，同時聲稱自己為達成協議而努力。

代表人質家屬發聲的論壇，要求他為「存心破壞」協議、「拋棄」人質、最近的謀殺事件，「負起責任」。

在兩場咄咄逼人的記者會中，納坦雅胡堅持費城條件。事後來看，或許就在這時候，人質家屬打輸了要讓他們被拘禁在加薩地道裡的孩子、父母、兄弟姊妹的性命成為他最優先考量的戰役。

這六人遇害一事，說明哈瑪斯這時會在其如果察覺以色列國防軍可能就要動武救人時殺掉人質。哈瑪斯的卡桑旅的發言人「阿布．奧貝達」（Abu Obeida）證實這點，說此政策在四名被拘禁在努塞拉特的人質於六月九日，兩百七十四名巴勒斯坦人喪命的代價下，被以色列國防軍救走後，就已定下。

以色列國防軍質疑此喪命人數。據當地某醫院院長的說法，一百五十二人死，四百五十人傷，位在另一家醫院的無國界醫生組織的一名外科醫師說，大部分傷者受到壓傷或炸傷，年齡在八至五十九歲間。這時，情況顯示這場軍事行動似乎也已危及剩下的以色列人質的性命。

《國土報》的國防事務評論員阿莫斯．哈雷爾（Amos Harel）寫道，納坦雅胡主張「軍事壓力」會使人質獲釋，而人質遇害一事已「打破」此說法。以色列國防軍的首長一再向政府示警道，擴大在加薩的軍事行動會使倖存的人質性命可能不保。

死亡的人質包括美國公民赫什．戈德伯格－波林。他在被綁架之前不久，左臂自手肘以下遭一枚手榴彈炸掉，因此已被列入任何人質協議的第一個「人道」階段的釋放名單。他的父母為停火而奔走，即使在為失去愛子而哀痛時依舊致力於此。見過他們的喬．拜登，以顯而易見的真誠，聲稱自己為他的死而感到「震驚且憤慨」。

找回這些屍體的隔日，有個記者問拜登，納坦雅胡在談成人質協議上努力得夠不夠，他很不客氣的簡短回道「不夠」。

但此事突顯了拜登政府面對納坦雅胡的不從，未能如願達成拜登幾個月來一直想要的協議。如果拜登原以為他持續在物力上支持以色列，會使納坦雅胡就此對他言聽計從，那麼，這個策略已再度失敗。

有些評論家猜測納坦雅胡想要一個「全勝」的象徵，例如殺掉辛瓦爾，儘管即使在這方面如願，是否就會加快人質協議的簽訂，仍說不準。加迪．埃森科特的么子，十二月在加薩參與以色列國防軍的作戰行動時遇害，埃森科特本人曾任以色列國防軍參謀總長，么子遇害時，他也是戰爭內閣一員。二○二四年一月時，埃森科特公開表示簽訂協議是救出剩下人質的唯一辦法。 （相關報導： 微軟成就「雲端上的劊子手」？聯手以色列全面監控巴勒斯坦，協助精準空襲還能羅織罪名 ｜ 更多文章 ）

在納坦雅胡再度保證會拿下對哈瑪斯的「全勝」，聲稱只有他一人在談的「軍事壓力」必會使人質獲釋後，埃森科特接受採訪，被問到即使簽訂協議意味著會錯失掉「幹掉」辛瓦爾的機會，都應把協議簽訂當成優先事項時，他回道：「沒錯」。十個月後，加薩境內的十月七日人質已至少三十三人死亡，六十四人據認還活著，只是情況如何不得而知，在此情況下，納坦雅胡似乎採取了和埃森科特背道而馳的看法。由於在國會裡擁有過半席次，納坦雅胡可以放手打這場愈來愈可能成為「永久戰爭」的戰爭，而且不只在加薩，還在更大地區這麼幹。

以色列國防軍繼續在加薩作戰─光是二○二四年十月第一個星期裡的兩天，就會有九十九個巴勒斯坦人遇害─但國際外交、國際媒體的焦點迅速轉移到以色列北部邊界。眼見自邁季代勒舍姆斯慘案發生以來，與真主黨的衝突顯著升高，納坦雅胡九月十七日宣布新的戰爭目標：讓以色列北部被迫離開家園的人安然返家。

同一天，以色列使出震驚世人的一招，同時引爆黎巴嫩各地的呼叫器（和次日引爆對講機）。由於手機很容易被竊聽，此前真主黨的諸指揮官下令內部通信使用呼叫器。據報導，四十二人喪命，另有數百人受傷（摩薩德似乎在布達佩斯的BAC顧問公司〔BAC Consulting〕製造這些呼叫器期間和製成之後，對它們動了手腳。該公司把呼叫器掛上台灣金阿波羅公司的牌子，而金阿波羅表明對此產品的製造毫不知情或完全未涉入）。

二○二四年九月二十二日，真主黨加劇其火箭攻擊，把火箭打入以色列北部更深處，隔天，以色列開始大舉轟炸黎巴嫩南部。黎國政府說已有七百人遇害，該國南部將近五十萬人正往北逃或甚至逃入敘利亞。

28九月二十五日，納坦雅胡正準備飛到紐約在聯合國大會上講話時，極擔心此衝突失控的美國官員宣布以色列－真主黨停火二十一天的提案。這個提案若成真，將使美國有機會居中促成雙方談判如何以外交手段解決此衝突，也將為重啟關於加薩停火和人質－囚犯交換的談判提供折衝的空檔。

真主黨領袖哈桑．納斯拉赫（Hassan Nasrallah）仍堅稱，只要做到加薩停火和人質－囚犯交換，就足以結束目前的戰事。

這個提案的宣布得到以色列同意，但在飛往紐約途中，飛機上的記者獲告知，納坦雅胡無意追求停火，落地時，納坦雅胡說：「我們繼續全力攻打真主黨……」。

對拜登來說，這是又一次的打臉。但他繼續供應武器給以色列，強化為保衛這個國家所已派去的已然可觀的軍力，儘管該國政府存心無視他要該國收斂的籲求。

美國派駐中東的兵力，目前共四萬人左右，還有幾支戰鬥機中隊，第二個航母戰鬥群則在前去途中。

＊作者唐納德．麥金泰爾（Donald Macintyre），曾任《獨立報》（Independent）政治版主編、首席評論員，並曾任耶路撒冷辦事處主任八年。本文選自作者著作《加薩：從圍困到浩劫，戰火未熄的古城》（時報出版） （相關報導： 微軟成就「雲端上的劊子手」？聯手以色列全面監控巴勒斯坦，協助精準空襲還能羅織罪名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