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推動數位金融轉型，結果只轉進詐騙集團懷抱？

日前台灣金融界的集體動作，讓我們重新認識了「自然人憑證」的真實定位，這張曾經被政府高舉為數位身分證明書的關鍵技術，今日竟落得被各大銀行齊聲拒絕、視為風險源頭。台灣在數位轉型道路上的標誌性工具，已非昔日神聖不可侵犯的象徵，而更像是一張「詐騙者的通行證」，不再是民眾進入數位社會的鑰匙，而是人頭帳戶生產線的原料之一。這場由詐騙催化、制度失靈加持的荒謬劇，不只讓自然人憑證名存實亡，更讓政府高喊的「資安韌性」、「數位國力」瞬間破功。

銀行選擇拒收自然人憑證，表面上是為了防詐，其實是對政府數位政策失敗的無聲控訴。銀行主管甚至直言「用自然人憑證開戶，還不如臨櫃可以『用力問』」，一語道破天機。原來我們引以為傲的數位身分認證機制，在真實運作中竟比不上一句臨櫃辦理時的關懷問話。這也許是對「數位取代馬路」的最佳諷刺──不是我們還不夠數位，而是數位已成詐騙的最佳工具橋樑！

政府一邊推自然人憑證上山下海，廣設應用場域，涵蓋稅務、健保、電力、水費等超過800項服務，聲稱效期內有近390萬持證人。然而在這張卡片淪為詐團工具時，政府卻只能被動呼籲「請民眾妥善保管」、「不要將密碼交給他人」。如此資安戰略，令人懷疑政府是否還處於1990年代的桌機時代思維，把密碼保管當作萬靈丹。詐團用LINE假借貸名義，收走自然人憑證、身分證影本和密碼，轉眼就能開戶成功。這不是詐團手法高明，而是國家認證機制形同虛設，讓詐團走得理直氣壯、毫無阻礙。

金管會的因應手法也令人拍案叫絕──降低轉帳上限、刪減提款金額、砍交易頻率、乾脆全面喊停。這不叫資安防護，這叫金融退化。當數位金融的首要任務變成「自保」，不再是服務創新，而是防止被駭、被騙、被盜，那麼所謂「金融科技」的進步，只剩一堆冷冰冰的限制欄位。數位帳戶已從便民工具淪為潛在風險，銀行不再是提供金融服務的機構，而像是數位邊境的守衛哨所─我們原以為在打造智慧金融，結果變成在演一齣《反詐大作戰》。

這些荒謬現象背後，其實是政府長期對數位政策的輕忽與空轉。數位發展部每年編列逾200億預算，高喊資安與數位韌性，結果自然人憑證被詐團拿去開戶，銀行喊停、民眾受害、警示帳戶激增，國家級數位憑證竟成為詐團的「五星級認證」。這不只是個資風險問題，更是數位治理體制的破產。試問，若官方所發憑證連銀行都不願接受，民眾又憑什麼相信政府推動的下一波數位工具、甚至AI應用？

而今這場自然人憑證信任危機，不只是某張晶片卡的死刑宣判，更是整個數位政策體系的公信破產。政府一方面擴大應用場域，另一方面卻無法建立足夠安全保障與風險控管制度，最後受害的，永遠是毫無防備的市井小民。諷刺的是，民眾很多時候甚至不知道自然人憑證可以拿來開戶，直到警方通知自己淪為人頭帳戶，才驚覺自己被捲入詐騙機器的齒輪中。當一項工具的風險認知遠遠落後於其技術應用速度，那麼它就是危險的，不是進步的。

我們也不得不問，若數位工具一再被利用為犯罪手段，而政府回應總是停留在「責怪用戶不小心」，那麼我們推動的究竟是數位社會，還是風險轉嫁社會？如果自然人憑證要活下去，它需要的不是更多應用場景，而是從制度到技術再到法治的三重保障。相對地，如果我們繼續以為靠喊幾句「要小心詐騙」就能守住資安防線，那自然人憑證的下場，只會從「數位身分象徵」淪為「官方認證的風險源」。

數位金融已不再是便民與創新的代名詞，而是走向保守與封鎖的現實應對。當金管會與銀行們齊聲築起一道道高牆，標榜的是風控、限額、凍結、喊卡，數位金融發展也就不再有進展可言。自然人憑證是否存廢，其實只是這場數位治理失敗的表徵之一。真正該問的是：我們是否有能力打造一個既開放又安全的數位社會？還是只能在每一次危機後，又補上幾條限制指令，然後宣稱這是「因應時代的政策調整」？

自然人憑證並非天生有缺，而是制度、技術、教育、管理未臻完善，導致其在詐騙橫行的社會環境中敗下陣來。政府若真欲搶救自然人憑證地位，應儘速從下列幾個面向著手：一是強化身分憑證申辦與啟用流程的風險控管與多重驗證機制；二是明確規範持證人與協助人（如貸款代辦業者）的法律責任，避免道德風險擴大；三是建立高風險帳戶即時通報與凍結系統，協同金融業者預警詐騙行為；四是對全國民眾進行階段性、目標導向的數位安全教育，提升全民資安素養。

台灣的數位轉型不能只是口號。若無法面對真實風險，無法建立信任基礎，那麼就算再多數位工具上線，也只是高科技的紙老虎。自然人憑證的沒落，不是技術的失敗，而是治理的敗筆──而這一點，政府恐怕還沒準備好承認！

＊作者為管理學博士 （相關報導： 詐團衝擊數位經濟！數產署從「二方面」防詐　盼重建數位信任環境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