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波卡，滿城風雨。台北市議員徐弘庭質詢時指涉柯文哲和戴季全有「特殊性關係」引起了軒然大波，被眾人視之為始作俑者的馮光遠，洋洋得意地勉勵徐弘庭說：「如果要扮演好一個稱職的代議士，給你一句話，多念點書，批判，是有脈絡、文法、結構的！」還批評徐弘庭，不懂事件脈絡便脫口而出，怪不得會惹得柯P那麼生氣。最後，不忘補一句：「我是玩文字的人，徐弘庭不是」。
一句話標點位置的前後挪移語意可丕變，「特殊性關係」可以作為「特殊，性關係」也可以作為「特殊性，關係」解釋，馮光遠昔日以此諷刺馬英九和金溥聰有曖昧「特殊，性關係」，被金一狀告上法院，庭上馮光遠因強作「特殊性，關係」解釋，如同「國際性關係」、「一般性關係」等詞，終於逃過一劫被判無罪定讞。因高等法院、台北地院皆認同馮的「特殊性關係」是形容馬、金兩人交情密切，非指同性性向，認定馮並未觸法。
其實馮光遠也沒摸清脈絡，玩文字遊戲的祖師奶奶是七十年前遠在民國老上海時期，被誤認為是張愛玲閨蜜的《天地》雜誌主編蘇青。1943年蘇青在自傳體小說《結婚十年》中大膽地將《禮記》〈禮運〉篇「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這句話挪了個標點，變成「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開天闢地轟然一聲，喚起了女性性自主意識。她坦言：我需要一個青年的、漂亮的、多情的男人，夜裏偎著我並頭睡在床上，不必多談，彼此都能心心相印，靈魂與靈魂，肉體與肉體，永遠融合，擁抱在一起。原來女人內心渴望的是性愛小鮮肉。
蘇青擅寫私小說，寫自家婚戀與婚變喜用性心理剖析，妙論男女床笫之間性事時非常大膽寫實：婚姻雖然沒有意思，但卻也能予正經女人以相當方便；一對男女再沒有情義些，同睡在一張床上，總不能相安事實吧！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的愛情應該先是挑逗的，然後當慢慢地滿足她、安慰她。蘇青的性麻辣金句還有：虛偽是女人的本色、我敢說世界上沒有一個女人不想永久學娼婦型的！四五十年光陰守著一個丈夫或妻子，試想這是什麼味兒？
飲食男說讓蘇青在上海灘暴紅，還贏得大漢奸、當時上海市長陳公博的賞識，挹注金錢讓她開辦《天地》雜誌和天地出版社，打造了中國第一家女性編輯雜誌，並帶來風光無限美好的黃金歲月。為了討好陳公博，她甚至寫下「他的鼻子很大，面容很莊嚴，使我見了起敬畏之心，而缺乏親切之感。」詭異的是，蘇青現實生活中十分傳統為了替夫家傳宗接代，拼命生孩子，夫妻感情早已不睦，還直生到第五個是兒子為止。從飲食男到誇讚象徵男性生殖器大小的陳公博大鼻子，前後相連，筆下不時傾瀉出的性渴望，難免讓人有了她乃性開放豪放女的性聯想，除了是陳公博私密的的露水妃子外，胡蘭成也將她當成一夜情的肉慾對象，後來還和後來的台灣作家姜貴同居。
蘇青（1914年～1982年）原名馮和儀，四○年代上海日據時期與張愛玲齊名，兩人被視為上海灘女作家中的「雙璧」。1942年她婚姻受挫，在《古今》雜誌發表了一篇〈論離婚〉受到矚目，1943年春開始在《風雨談》雜誌上連載自傳體小說《結婚十年》，結集出版後人們爭相購買，一共印了36版，比張愛玲的《傳奇》、《流言》還更暢銷。1943年冬，蘇青在陳公博出資下設立天地出版社，發行《天地》雜誌，集社長、主編、發行人於一身。作者隊伍豪華顯赫，有周作人、胡蘭成、張愛玲、譚正璧、秦瘦鷗、陳公博、周佛海父子、朱朴、紀果庵、柳雨生等頭號文人政客。1945年8月15日，日本戰敗宣佈投降，由於和陳公博的親密關係，蘇青立即被泛罵為文妓、性販子、落水作家、漢奸文人。1945年底司馬文偵編的《文化漢奸罪惡史》列出了張愛玲、張資平、譚正璧等16位文化漢奸，蘇青亦在其中。
蘇青的「飲食男」說比馮光遠的「特殊性關係」說有威力多了，馮光遠被告，蘇青卻贏得了大筆資金並掌控了媒體論述權力，連張愛玲都要用力捧她好幾下，但是兩者皆牽扯到詭譎複雜的政治生態。
徐弘庭那句「特殊性關係」並沒有甚麼大不了，是柯P突如其來的勃然大怒拍桌走人，才讓整件事沒完沒了，柯P不經意流露出對「同志戀」的性歧視態度，更有待檢討。柯P的大男人強勢作風，有目共睹，在這樁「性」波卡風波裡，真正吃了悶虧的，應該是向柯P提案通過被讚大有創意用AV女優作悠遊卡行銷的前董事長戴季全，在一發不可收拾的窘態下，只得摸摸鼻子照單全收，為裝作毫不知情的柯P當替死鬼。
當政治人物紛紛撇清沒有收受波卡、戴季全神隱、公關單不明時「性、謊言、波卡謎」這齣戲碼正高潮迭起持續上映中。 （相關報導： 吳碧珠打臉柯文哲 「議會絕對有權」要波卡名單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世新大學廣播電視電影學系兼任助理教授、澳門城市大學客座講學教授，知名文化評論人、性別研究專家。2015年最新著作《矛盾的愉悅——1943-1952張愛玲上海關鍵十年揭祕》。（更多作者訊息，請上「小曼i日誌粉絲團」、「楊曼芬的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