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體育未必全歸體育，政治從不全歸政治，網球天王喬科維奇明白了嗎？

「這是一場針對特定個人、針對特定國家的獵巫行動；他們試圖拿世界秩序運作方式來教訓喬科維奇，突顯他們想對付誰就可以對付誰！」

同樣是老生常譚，有些雖然陳腐但顛撲不破，有些看似言之成理卻大謬不然，「體育歸體育，政治歸政治」就是後者範例。上周迄今全球最受熱議的政治新聞，除了俄羅斯威脅烏克蘭、美國總統拜登內政改革踢鐵板、英國首相強森陷入「派對門」醜聞風暴，就屬男子網球天王喬科維奇（Novak Djokovic）與澳洲政府的纏鬥對決。

這場「政治網球」16日終於在「court」分出高下，但這「court」不是球場，而是法庭。澳洲聯邦法院發出一記ACE判決，讓喬科維奇打道回府，也讓他的塞爾維亞（Serbia）同胞群情激憤、大鳴大放，其中又以上述發言最惹人注目。發言者何方神聖？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Aleksandar Vučić），當今歐洲頗具爭議性的一位「政治人物」。

他只要依循常識與科學，做一件全球47億人都做過的事

喬科維奇職業生涯累計989勝、199敗，勝率8成3高不可攀，但在這場「政治網球」卻大敗虧輸，而且關鍵失分都是「非受迫性失誤」（unforced errors）：他只要依循常識與科學，做一件全球47億人都做過的事——接種新冠肺炎疫苗——就可以馳騁今年的澳洲網球公開賽（Australian Open）。

但他就是拒絕依循常識與科學。不打疫苗可以是必須得到尊重的個人選擇，問題在於喬科維奇期望繼續全球走透透、闖蕩各大賽事，繼續追求成就、名聲與財富，然而他連接種疫苗如此微不足道的「犧牲」都不願做，可謂愚昧、傲慢、短視兼而有之。

喬科維奇早早就表明拒打疫苗，被許多「反疫苗者」（anti-vaxxers）視為代表性人物，儘管他自己兩度染疫，儘管他的祖國塞爾維亞超過1/5人口感染、1萬3000餘人死亡，而且疫苗接種率至今還不到5成。喬科維奇當然不必為國家的公衛政策負責，但他能夠發揮的宣導（救命）功能遠大於任何一名官員：他是塞爾維亞人的民族英雄。

澳洲，172萬人染疫，近2700人死亡

本屆澳網有數百名選手參賽，喬科維奇堅持要當不打疫苗的特例，主辦單位為他開設「醫療豁免」（medical exemption）的方便之門，澳洲政府也糊裡糊塗發了簽證，但他似乎完全不瞭解新冠疫情對澳洲的衝擊：澳洲人口只略多於台灣，卻有逾172萬人染疫（台灣還不到1.8萬例）、近2700人死亡（台灣851例）。為了對抗一波接一波的疫情，澳洲政府屢次祭出嚴峻的對內、對外封鎖措施，大部分澳洲民眾都能共體時艱、咬牙苦撐，疫苗完全接種率也逼近8成。 （相關報導： 閻紀宇看世界》烏克蘭是否即將發生「21世紀的九一八事變」？ ｜ 更多文章 ）

就在這疫情仍然吃緊、Omicron變種病毒來勢洶洶、疫情重創尚待療癒的時刻，不打疫苗的喬科維奇大剌剌、喜孜孜地上Instagram宣布前進澳洲，前進每天新增確診超過2萬例、過去2年有8個月封城的墨爾本（Melbourne）。他在澳洲社會引發的反彈如果化為物理力量，大概足以夷平澳網場館墨爾本公園（Melbourne Park）。

喬科維奇咎由自取，澳洲總理莫里森（Scott Morrison）的政府表現同樣荒腔走板，一開始屈從於澳網主辦單位發簽證就鑄成大錯、落人口實。後來眼見眾怒難犯才撤消簽證，一度遭自家法院狠狠打臉，也免費為喬科維奇拉到不少同情票。所幸喬科維奇又在關鍵時刻發生「非受迫性失誤」——被查出去年12月16日染疫後仍趴趴走（甚至接受不知情記者專訪），而且謊報（推說經紀人誤填）抵達澳洲前的旅遊史，注定了自己身為第一種子卻無球可打的下場。

國會選舉今年登場，莫里森政府力拚「決勝盤」

莫里森政府的作為一方面法於有據——移民事務部部長有撤消簽證的行政裁量權（有人形容為「上帝的權柄」），喬科維奇又犯規連連；一方面當然也是政治操作，觀察風向並亡羊補牢，試圖在差點搞砸之後贏取「政治分數」。莫里森政府因應全球暖化危機、防治新冠疫情的作為已經累積不少民怨，親美抗中的外交政策也引來一些批評，而且今年4或5月就要面對「決勝盤」考驗：國會選舉。

這場大選最遲5月21日登場，將改選眾議院全院151席、參議院席76席中的40席。莫里森領導的自由黨與國家黨聯盟（Liberal–National Coalition）目前在眾議院擁有正好過半的76席，換言之，保住政權的前提是1席不失。在野的工黨（Liberal Party）則必須淨贏7席才能執政，雖然難度不低，但從最近的民調看來不無機會，只是黨魁阿爾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的「總理相」仍比莫里森遜色許多。

澳洲作法嚴酷、人道爭議層出不窮的移民／難民政策

喬科維奇事件對莫里森政府的影響到底加分多還是扣分多，各方看法不一。但是對澳洲的移民權益運動而言，喬科維奇反倒成為「意外的代言人」，將澳洲作法嚴酷、人道爭議層出不窮的移民／難民政策推送到世人眼前。喬科維奇兩度被關進墨爾本移民拘留中心「公園旅館」（Park Hotel），讓同胞與粉絲萬般不捨（其實他隨時可以搭豪華客機頭等艙揚長而去），也讓世人注意到旅館中其他移民／難民的境遇，有些人已經待了6、7年，旅館成了監獄、靈薄獄（limbo）的同義詞，喬科維奇的「網壇天王」光環是否能稍稍照亮他們申請入境或尋求政治庇護的機會？

恐怕很難很難。儘管澳洲做為一個國家是由（白人罪犯）移民奠基，但其移民法規與政策極具防禦性、歧視性，1901年聯邦成立伊始就施行《移民限制法》（Immigration Restriction Act），利用所謂的「聽寫測驗」（dictation test）排斥非歐洲移民，奠定惡名昭彰的「白澳政策」（White Australia Policy）。這項種族主義、種族歧視政策雖然在1973年廢止，但今日澳洲仍然全力拒斥來自第三世界的移民／難民。

2001年8月，挪威貨輪「坦帕號」（MV Tampa）在澳洲外海救起433名主要來自阿富汗的難民，澳洲政府如臨大敵，除了禁止「坦帕號」靠案，並迅速推出「太平洋方案」（Pacific Solution），將所有試圖搭船前往澳洲尋求庇護的難民拒於境外，送到諾魯（Nauru）與巴布亞紐幾內亞（Papua New Guinea）環境惡劣的「處理中心」（processing centre，澳洲出資），無論如何就是不准他們踏上澳洲國土。2018年，一位諾魯處理中心的伊朗難民心臟宿疾惡化，澳洲政府百般刁難才准許她海外就醫，但不是接來澳洲，而是送往台灣！ （相關報導： 閻紀宇看世界》烏克蘭是否即將發生「21世紀的九一八事變」？ ｜ 更多文章 ）

2013年9月，澳洲政府變本加厲發起「主權邊界行動」（Operation Sovereign Borders，OSB），由軍警聯合執行，對所謂的「海上非法抵達者」（Illegal Maritime Arrivals）採取「零容忍」的攔截、驅離、拘留措施。當時負責這項行動的澳洲移民事務部部長，不是別人，正是莫里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