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無情的槍響畫破了蘆溝橋的夜空,也頓時改變了成千上萬中國家庭的命運,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這一年,他才十三歲,一切的理所當然,全因戰火再起而走調。
撤退大後方
隨著戰事蔓延,一九三八年湖北省政府開始撤退,當時的省主席是曾擔任軍政部長的陳誠,在他的安排下,湖北算是撤退非常成功的一省,基本上能搬的都搬了,能逃的都逃了,就連人力車伕都走了……整個武漢地區像一座空城。
日軍一路攻到湖北的時候,戰線大多集中在東方,那時南京已經淪陷,武漢雖平靜,但也是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情勢,兵荒馬亂、人心惶惶,張家決定逃到大後方去。但是這麼一大家子,絕對無法一起行動,最好的方法是化整為零、分批逃離。張才雄的父母先留在湖北,大哥因為在湖南的煤礦找到了工作,於是帶著妻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和七姊往湖南走,二哥已先到四川祁江煤礦工作,三哥原在廣州中山大學就讀,亦隨學校遷往大後方避難,四哥則已於一九三五年在北京輔仁大學因病去世,九哥考取中央工專,隨學校撤退至重慶,而張才雄和八哥則因為原就讀之振德中學停課,暫時先回蔡甸鎮家鄉等待,後來政府安排到湖北省恩施的聯合中學就讀。
一個大家族倉皇離散,有的親人從此不復相見,當時懵懂未知的張才雄萬萬沒想到,他的命運從此變了調,但離別的那一刻情景,卻深深烙印在記憶裡……。
撤退至恩施聯合中學當天,政府準備了一艘從武漢開往宜昌的船,叫江興號,準備接學生到恩施,校方叮嚀學生們下午兩、三點時到碼頭集合搭船。年僅十四歲的張才雄,揮別了父母,背著鋪蓋捲提著行李,隨著大夥由岸邊躉船登上江興號,他們被安置在第一層甲板,第二、三層也是中學生,第四層則是搭載由蔣宋美齡創辦的育幼院的學生們。大夥上了船之後,每三、五人為一組,他們就打開其中一個人的鋪蓋鋪在箱子上,同學們湊在一起,就在上頭吃飯、玩牌、下棋。
孩子畢竟是孩子,暫時忘卻了戰爭的可怕,正當他們玩得開心的時候,船突然失火了,火勢猛烈一發不可收拾,當時船還停泊在碼頭邊並未開航,主船與接躉船之間搭起的板子還在,但江水湍急,掉下去存活的機會非常渺茫。混亂中,大家爭先恐後推擠著往躉船跳,張才雄來不及多想,也跟著跳,有些學生還直接把家當鋪蓋往下丟,砸傷了不少人;而有些被安置在第四層的孩子,在驚慌失措中竟直接往下一躍,就這樣埋沉水底,失去了小小的生命!個把鐘頭後,火撲滅了,起火的原因是一輛在船上的救火車汽油未清空,燒了起來。

張才雄餘悸猶存地跟同伴們在躉船上苦等了兩個小時,才回到船上。到了下午四、五點,船方仍決定按計畫開船,船一直駛至荊州的沙市才靠岸。張才雄下船後突然發現,自己的鋪蓋不見了,那裡面有母親密縫在內層的二十個銀元及幾雙布鞋,望望手邊,只剩下一只木箱,裡面裝了衣物,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流落異鄉,那種孤獨惶恐,無助害怕的感覺,讓他望著滾滾長江,眼淚不禁直流而下……。
這時,有位姓蕭的同學拉了他衣角一下,說:「晚上你可以跟我一起睡嗎?」瘦弱的蕭同學是個腦筋遲鈍,脾氣古怪,又有鼻竇炎,經常散發臭味的孩子,大家都不喜歡他。「但此時的他對我來說卻是個天使,他發自內心的愛,讓我晚上跟他共用舖蓋睡了好幾個溫軟的夜晚。」後來從沙市上岸後,一路走到了荊州,在第八中學暫時歇腳。逃難時傳遞信件非常困難,一封信往往要大半個月才會收到。張才雄寫信回家,告知父母舖蓋及銀元遺失的事情,在第八中學待了大約一個多月,他接到父親來信,要他到宜昌市五姊家,因為張才雄的五姊和姊夫已經先到了宜昌,在那裡的船務公司工作,父親要他到那裡與父母親及其他家屬會合。於是張才雄沒有跟著學校撤退到聯合中學,而是單獨脫隊搭船到了宜昌五姊家,等候父母到來。
過了一些時日,父母終於抵達宜昌,還帶著六姊、二嫂、三嫂和二嫂的兩個孩子。宜昌是塊平地,往內是長江三峽,再往西邊是四川萬縣,有了三峽這個天然屏障,日軍想要再挺進內陸就困難了,於是,張家人在宜昌待了一、兩個月後,決定繼續往後撤退,到萬縣去。
*作者張才雄,台灣亞洲水泥常駐執行董事,七十歲率領團隊,西進大陸開拓市場,成立亞泥(中國);採訪趙愛卿為資深媒體人,現任優勢整合行銷有限公司負責人。本文選自《與泥結緣一甲子:水泥工藝領航者 亞泥張才雄回憶錄》(時報出版) (相關報導: 從邊緣探索及改變社會─中國獨立電影的興起與落幕:《在人民之間》選摘(1) | 更多文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