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川普執政百日，「讓美國再度偉大」淪為笑柄

「強大領導力的時代已經來臨，想像一下，我們可以在執政後的100天內完成多少事情！」去年美國總統大選期間，共和黨候選人川普不斷強調他一上任就會大馬金刀、雷厲風行，「讓美國再度偉大」（MAGA），要求政府各部門全力衝刺，以讓選民目不暇給的速度推出各種政策，國會也將進入「有史以來最忙碌的會期」，而評判的標竿就是「執政百日」——新總統乘勝追擊、為往後4年施政提綱挈領的黃金時期。

大選投票前的一個月，川普（Donald Trump）更堂而皇之將承諾化為白紙黑字，公布〈川普與美國選民的契約〉（Donald Trump's Contract with the American Voter），勾勒自己上任後100天──也就是2017年1月20日到4月29日──的所作所為，可說是川普版的「百日維新」。

可是川普雖然在全世界的驚詫聲中入主白宮，但是當「執政百日」進入倒數階段，他似乎慌了，開始想為美國民眾打一劑「媒體預防針」：「執政百日是一道荒謬的標竿，而且無論我有多少成就──真的很多（包括聯邦高法院），媒體都會喊打喊殺。」沒錯，當選前是「契約」，當選後是「荒謬」。

〈川普與美國選民的契約〉幾乎成為廢紙

對比川普的選前契約與選後作為，尤其考量共和黨掌控白宮與國會參眾兩院「全面執政」的態勢，不難理解他為何心慌心虛。《美聯社》做了分析統計，〈川普與美國選民的契約〉琳瑯滿目的38項明確承諾，至今只兌現了10項，而且絕大部分是透過只需簽字、不需立法的行政命令（executive order），雖然適合拍照作秀，但效用有限，而且有可能被法院或國會封殺。因此透過國會立法才是正辦，但〈川普與美國選民的契約〉標舉的10大法案沒有一案過關，絕大部分甚至根本沒有送進國會。「讓美國再度偉大」成了空話、笑話。

美國媒體檢視新總統上任百日的成績單，風氣起於1933年的羅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總統，原因就在於他一上任後就與國會密切合作，搶救動搖美國國本的「大蕭條」（Great Depression）危機，奠定日後「新政」（New Deal）的基礎，為日後的美國總統「執政百日」立下難以超越的標竿。

川普與羅斯福當然是有霄壤之別，與他的前任歐巴馬相比也是遠遠不如。歐巴馬2009年1月上任時，美國深陷「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金融業、汽車業都岌岌可危，失業率超過8%。歐巴馬與國會民主黨在1個月之內，通過了總金額高達7870億美元的經濟振興方案，讓局勢轉危為安。此外，歐巴馬還推動立法保障女性與男性同工同酬、擴大兒童的醫療保險。 （相關報導： 美國聯邦政府差點關門》川普暫時放棄美墨長城 國會兩黨協議共推30兆元預算案 ｜ 更多文章 ）

「川普健保」不敵「歐巴馬健保」胎死腹中

在內政方面，川普信誓旦旦要「廢除與取代」的「歐巴馬健保」（Obamacare）依然健在，儘管共和黨磨刀霍霍那麼多年，但是勉強提出的法案連黨內共識都無法獲致，只能灰頭土臉自行回收。在法案挫敗的過程中，川普顯然沒有展現「強大領導力」，更完全無法理解或掌握立法細節；在可預見的未來，「川普健保」（Trumpcare）都將是海市蜃樓。

說好的賦稅改革呢？川普趕在百日屆滿前提出號稱「史上最大規模減稅計劃」──大幅降低企業公司稅與個人所得稅的稅率、提高標準扣除額、取消絕大部分的列舉扣除額、廢除遺產稅與最低稅負。但光是公司稅大降就將導致 10年內歲收遽減2兆美元（新台幣60兆元），國家財政要如何支撐如此大手筆的計劃？一旦減稅後國債飆升要如何因應？財政部拿出的一紙（真的是一張A4）資料隻字不提，各界罵聲不斷（他的家族企業會是最大受益者之一），完全是敷衍、唬弄選民的急就章。

共和黨「完全執政」政府卻差一點關門

對於國計民生命脈所繫的聯邦政府預算，川普的「強大領導力」表現同樣令人失望。歐巴馬時期，共和黨以反對黨之姿強硬杯葛預算，一度迫使聯邦政府暫停運作，如今晉升完全執政的執政黨，卻還是無法擺脫「政府關門」的陰影。川普先前提出一份有如天方夜譚的預算案大綱，在協商時企圖讓美墨邊界築牆──他又一項無法兌現的承諾──經費闖關，結果又是灰頭土臉。4月30日，有消息傳出國會兩黨終於對預算案達成共識，但只限於讓政府運作至9月30日會計年度截止。

在國際舞台上，川普的表現一部分是荒腔走板（例如穆斯林禁令），讓敵對勢力見獵心喜，讓傳統盟邦不知所從，充分顯示他對地緣政治的無知；另一部分則是做出「髮夾彎」，回歸美國傳統外交政策的正軌，進行損害控管，同時也印證他競選時信口開河、當選後面對現實的窘態。

59枚巡弋飛彈轟炸敘利亞 敘利亞繼續內戰

川普一度擺出孤立主義的姿態，拒絕讓美國繼續扮演「世界警察」的角色，敘利亞政府軍化學武氣屠殺平民的暴行，雖然促使他首度大規模使用武力（59枚巡弋飛彈），但目前還看不出來他除了博取國際名聲、洗白「俄羅斯之友」汙名之外，對於已經鏖戰6年、死亡數十萬人的敘利亞內戰，會提出任何可行的解決方案；我們也沒有任何理由相信，川普這種「應觀眾要求」的作法會升級為較長期的策略，讓敘利亞屠夫阿塞德（Bashar al-Assad）從此放下屠刀。

川普執政百日遭遇的最大國際危機──北韓可能第6度試爆核彈，照理說是其國安外交團隊練兵的大好機會。國防部長馬提斯（James Mattis）、國務卿提勒森（Rex Tillerson）上任後走訪南韓與日本，修補川普在選戰中對彼此造成的關係傷害；川普本人則特別對中國施壓兼利誘。目前看來，川普文攻武嚇以及與北京的暗盤交易，似乎只換得北韓暫時不會蠢動，朝鮮半島繼續暗潮洶湧。

川普對歐巴馬的北韓政策多所批評，但自己使盡渾身解數之後，仍然是一個不上不下的局面，過程中還差錯頻生，鬧出「航母打擊群迷航記」的笑話。川普團隊聲稱歐巴馬對北韓的「戰略性忍耐」（strategic patience）已成過去式，但「現在式」、「未來式」有何不同？仍是霧裡看花。 （相關報導： 美國聯邦政府差點關門》川普暫時放棄美墨長城 國會兩黨協議共推30兆元預算案 ｜ 更多文章 ）

反體制者的妥協 投機性格展露無遺

縱觀川普執政百日，投機性格展露無遺。他最在意的不是意識型態，而是「贏」或「輸」、「強」或「弱」。他高舉反體制大旗攻佔華府，但是很快就在「新生訓練」中發現，從意識型態到實務運作，「體制」對治國理政不可或缺。他不願意太快妥協而被當成「示弱」，但只要妥協能夠被他解釋為「贏」，他不會有多少猶豫。

對於當初將他拱上白宮寶座的基本盤──尤其是白人藍領勞工，他似乎認定自己的領袖魅力、洗腦推特、造神大會既然能讓他第一次競選公職就直取大位，那麼也能讓他繼續保有選民的無條件支持。多項民調顯示，儘管川普是近代聲望最低迷的新任總統，但是他的基本盤並沒有大幅鬆動，這些他口 中的「被遺忘的男男女女」對他仍是滿懷期待。

外交回歸常態，內政百廢待興

目前看來，川普的國安外交團隊較為穩健，極右派軍師巴農（Steve Bannon）已被架空，提勒森、馬提斯與白宮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H. R. McMaster）    的組合未必能成大事（終結敘利亞內戰、促成北韓棄核、以巴和談破冰等），但至少不會出大亂子。國際社會也逐漸習慣川普說一套、美國做一套的「平行宇宙」，並且把著力點放在提、馬、麥三人身上。

但川普在內政上仍是百廢待興，健保、減稅、預算、能源、環境都不見起色。除了民主黨的制衡，共和黨傳統勢力、茶黨、白人藍領勞工，三大塊勢力在這些領域有一些根本的分歧，「川普健保」第一版正是因此而流產。川普特別自豪的「法規管制鬆綁」，有許多都是開時代倒車。2018年國會期中選舉，內政議題優先，共和黨將面臨嚴峻考驗，民主黨則是摩拳擦掌。

「美國總統」與「美式民主」今非昔比

不僅共和黨選情，美國政治體制也面臨嚴峻考驗。川普上任後不改選戰期間信口開河、胡攪蠻纏的作風；痛罵主流媒體不遺餘力，錯謬言行（吹噓就職大典觀禮人數、誣指前任總統非法監聽……）卻在媒體事實查核（fact check）機制下原形畢露；面對政治事業與家族企業的利益衝突，只做表面工夫的迴避；為埃及總統塞西（Abdel Fattah el-Sisi）、菲律賓總統杜特蒂（Rodrigo Duterte）等戕害人權的領導者敞開白宮大門；凡此種種，已經重創「美國總統」與「美式民主」的意義與價值，這可能才是川普造成的最大傷害。 （相關報導： 美國聯邦政府差點關門》川普暫時放棄美墨長城 國會兩黨協議共推30兆元預算案 ｜ 更多文章 ）

不過，川普的錯謬言行或許也造就了他真正的「成就」：激發美國社會的覺醒與行動。從他就職第二天開始，多場大規模的社會運動風起雲湧，.為女性進軍、為科學進軍、為氣候變遷進軍、反對歧視穆斯林……川普的一言一行敲響了警鐘：革命尚未成功，或許永遠不會完全成功，永遠需要我們投注心力護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