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畏懼的孤獨,其實是迷人的—專訪詩人羅智成

2020-05-09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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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智成:時間往往被視為絕對的座標,如果略過愛因斯坦對時間本質的抽象推算,時間對很多人的主觀而言,是很絕對的存在。相較於萬事萬物的成住壞空,時間像非常冷酷而持久的旁觀者,角色像是死神,沒有人能迴避死亡或結束,而時間會讓你記住這種快要走完的感覺。時間體驗,對於敏感的文學藝術創作者而言尤其特別,甚至是挑戰,其無限性對人類的有限性形成巨大焦慮與挑戰——人類面對時間,焦慮於自己的有限性,便用盡各種想像力、知識或成就來刪改有限性的宿命,說穿了就是想至少在意識上延續人類存在的狀態。一面創作,一面又心知肚明終將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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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作者或藝術家並非透過宗教或超自然體驗來抵抗有限性,而是透過直視自己正在進行的消失過程來抵抗,強化自我意識,強化存在,延緩存在消失的速度。對抗自己(在時間上的)有限性,於是成為很重要且必定失敗的任務。凡是具敏感時間意識的創作者,多少都在試圖透過創作,把自己值得記錄的生命片段定格下來,例如普魯斯特,透過官能記憶與意識的書寫,用文學蓋起一座可以超越時間的大教堂,——敏銳的觀察者太容易穿過事物的表象,看到實質的荒涼。

專訪羅智成。(朱介英攝)
專訪羅智成。(朱介英攝)

我的下本書,主題就是關於荒涼。荒涼和時間有命定聯繫,荒涼真正的指揮家就是時間。我不知道有沒有直接跟時間打交道的方法,但深諳真正與自己打交道的方式就是透過反省、創作,讓自己的有限性更加鮮明。透過書寫,即使局部的存在,都能被延長。留下文字或影像紀錄,是目前最常被用於抵抗時間的工具,我不敢說有沒有效,但在每個讀者的心理上都將成為某種救贖。每個瞬間,都變成慢動作,固體化、結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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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曉頤:「在世界末日的次日清晨∕依舊下著小雨∕一座鑲有松林雨景的窗∕不知該掛在記憶中的哪裡」—〈這最孤寂的一萬年里〉

心靈鄉愁,可以說是詩人、藝術家永遠懷抱的情懷,漫天星斗都是可能的道路,每條路都是回家的可能。請老師分享屬於您的詩創作鄉愁。

羅智成:懷鄉,基於對某特定時空的眷戀而衍生,我的興趣卻是倒過來的:先想像鄉愁到底是甚麼感覺?會產生這種心靈訴求,基本上出於某種疲憊,身心凋敝或疲乏狀態,想找尋安適、熟習、有安全感的地方。先有心理訴求,才衍生對各種熟悉事物的憧憬與眷顧。鄉愁因人而異,因文明而異,在創作上,來自心靈上的倦怠,通常是對於複雜現狀的倦怠感所產生,為了逃避、療癒,而尋找各種想像中更熟悉安適之處,通常也是更單純之處。唯一例外的是對勇敢想像所產生的情懷,例如宇宙鄉愁——這更像是某種未來式的美感經驗。這種意識上的太空之旅,擺脫人類社會各種繁瑣、複雜、不完美,回到更單純也更巨大、存在意義更強的狀態。宇宙鄉愁有時也暗示對人類社會的疏離厭棄,本身就是想像力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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