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誰也沒想到，香港今天變成這個樣子。這是離鄉故子的感慨，也是留守港人的嘆息，還有外來遊客的詫異。那是媒體上的香港，也是社交網絡中的香港。但真實的香港呢？馬照跑，舞照跳，股照炒，人們繼續吵。
然而，「這個樣子」的香港到底怎麼了？好或不好？沒人說得準，只是大家不高興，都感到抑鬱、焦慮、憤怒，都想改變這種局面，卻都無能為力。
唯一的「共識」就是三年後的「普選」。即使這樣，看來也要經歷過漫長時間的煎熬、爭吵和消耗。因為兩大陣營，一邊說要「愛國愛港」和「基本法」，一邊說要「國際標準」和「真普選」。但何謂愛？說愛的人設框架──教你怎麼愛；如何真？求真的人未審先判──你不够國際。,
香港依然很自由，自由到稍聞異見，「捍衛自由」者就會「自由地罵人」；也很重視法治，學法律的人公開鼓吹犯法；更追求民主，所以，從舊媒體到新網絡，處處見主場，人人代民作主──以猜測代替事實。
民主先哲伏爾泰名句「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會誓死捍衞你說話的權利」雖然被人背後滾瓜爛熟，但在日常生活中，就變成了「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要誓死教會你怎麼說話」──用粗言穢語自由地回敬你，更會化作黑客，到你的網頁或博客中自由搗蛋。媒體上的香港人天天要「捍衛核心價值」，但真實的香港人卻在找尋核心價值。
前政務司長唐英年在第四届特首競選時說了一句話「捍衛核心價值是最核心的核心價值」，被人仰頭大笑，時隔經年回頭看，原來這句無心之言卻抓著了香港現象的核心──是的，最能搶佔道德高地的莫過於「捍衛核心價值」，它當然也就是最核心的核心價值──不擅辭令的前司長只不過加強語氣而已──只要你高興，你可以這麼解讀。
於是，為了「捍衛核心價值」，一位衝動的小學女老師以中英粗言穢語當街辱罵執勤中的警察，失盡儀態，被途人拍下放網絡「分享」，不但被個別媒體捧為「香港人的榜樣」，更被有心人劫騎，連道歉的自由都失去。
於是，一場在行人專用區的恒常簽名活動演變成場面觀壯的騷亂，為捍衛各自理解的「核心價值」，支持和批評林老師的人馬搖旗吶喊，高聲叫囂；連接著而來的特首親民秀也「事先張揚」地混亂，場外彩旗飄揚，兩陣對壘，「狗罵」不斷，儼如戰場。
再於是，一位名為吳天恩的女人去報案，說自己推著半歲女嬰在公園散步時，被兩個說內地口音的問路男女而拐走。一時人心慌慌，全城出動尋女嬰，本土派借機大叫「蝗蟲入侵」。但在一周後，報案者卻在警方的質疑下，承認女嬰無故死亡，自己因不知如何處理屍體，而將之棄置垃圾站……結果，導致了充滿歧視文化的「國際都市」出現集體被騙的鬧劇。
原來，曾經的窮鄰居一夜暴富，成了「太上皇」，他們沒有西方人那種懷有救贖心的傳教士精神或騎士風度，也沒有日韓帥哥美女般禮多人不怪的謙恭，更沒有寶島南亞的柔順風情，他們帶來了一袋袋銀子，卻搶走了港人的生存空間：
準媽媽的床位被佔了，嬰孩用的奶粉斷賣了，幼童的學位給霸了，窮人家的綜援金灘薄了，年輕人的職位給搶了，樓價被一疊疊鈔票堆高，街道被一群群人擠滿，連港人的血液都「溝淡」了……
曾經的同情心異化為歧視心，對前景的憂慮轉化為極端的排外情緒，嘲諷不斷，憤怒不已，事事陰謀論，上網上線追擊異見者，以致社會撕裂。
當香港銷量最大的《東方日報》用一個看似煽情的大標題《香港病了》來為那場「粗口風波」定調時，居然引起那麼多人的共鳴：而且，病得不輕。
終於，元旦遊行人數遠遜於主辦方預期，連去年的四分之一都不到。香港人遊累了，「這個樣子」的香港自由地調節了自由。
＊作者為香港時事評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