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啟聖觀點：當黨員用沈默退黨──39%投票率下的國民黨信任崩壞

114年中國國民黨主席選舉落幕，鄭麗文以6萬5,122票、50.15%的得票率當選。然而，在這場看似「過半」的勝選背後，潛藏的卻是政黨生命力正在迅速冷卻的危機。全體33萬1,145名有投票資格的黨員中，僅13萬0,678人出門投票，投票率僅39.46%，意味著超過20萬名黨員選擇沈默。這不只是數字的下降，而是一種制度性的退場。

政黨的力量源於成員的信任與參與，當連最核心的黨員都不願出門投票時，這不再是冷淡，而是一種心理出走。政治學者伊斯頓（David Easton）將此現象定義為「體系支持」的崩解：當政黨成員對領導者與制度同時失去信任，整個政治共同體就會陷入自我瓦解。國民黨如今所面對的，正是一場從信任層面開始的內部崩塌。

這種崩塌的第一層，來自於黨員對鄭麗文政治身分與性格的不信任。許多人誤以為黨員的懷疑僅因她曾出身民進黨，但事實上，問題的根源不在「她來自哪裡」，而在「她如何離開」。鄭麗文離開民進黨的真正原因，並非她所包裝的「反台獨」理念之爭，而是發生於「舔耳案」後，她背刺自己的同志涂醒哲，最終被民進黨停權、在黨內失去立足之地後才被迫離開。她將這段歷史重塑為「理念覺醒」的故事，然而民進黨最清楚她的軟肋所在，也最知道她性格的缺陷——在政治壓力下，她傾向以自保為先。這種背刺行為，在政治心理上構成「不可信任」的烙印。國民黨黨員看在眼裡，心中明白：一個能為自身利益背棄同志的人，將來也可能為利益背棄政黨。這樣的懷疑，隨著時間並未消退，反而在她後來的行為中被不斷印證。她在韓國瑜與侯友宜代表國民黨參選總統時，屢屢以「自我觀點」批評黨內主流策略，對外似是「敢言」，對內卻被視為「扯後腿」。這種性格特質，讓她在國民黨內既無法成為團結的象徵，也無法被視為可信賴的領導者。

第二層的不信任，來自她能力的缺乏與組織動員力的薄弱。台中市立委黃健豪一句「她沒有參選勝績」可謂道破黨員心聲。鄭麗文歷年選戰經驗豐富，但從未帶出勝選成果，政治生涯中缺乏能展現策略與組織效能的案例。對一個以基層動員與組織管理見長的政黨而言，「沒有勝績」代表「缺乏實績」。而在這次黨主席選舉中，雲林縣、新北市、桃園市等地方首長與派系普遍倒向郝龍斌，更突顯她在地方網絡的孤立。國民黨的政治文化深植於地方派系與縣市長系統，若黨主席無法與這些力量互動，就無法產生組織動能。鄭麗文雖以媒體聲量強勢，但媒體曝光與組織實力終究是兩個不同層面的權力。黨員心知肚明，一個沒有地方根基的黨主席，無論理念再亮麗，也難以撐起政黨整體運作。 （相關報導： 風評：國民黨不是爛泥誰扶上牆都行？ ｜ 更多文章 ）

第三層的不信任則體現在價值與路線的矛盾。鄭麗文一方面高舉「兩岸交流」旗幟，主張恢復理性對話；另一方面卻公開表示希望以國民黨黨主席身份拜會日本自民黨新任總裁高市早苗。這一舉動在黨內引起極大爭議。高市早苗是右翼民族主義者，長期否認南京大屠殺與731部隊活體實驗的歷史責任，並多次參拜靖國神社、主張慰安婦為「自願」。這些立場在中國大陸被視為挑釁歷史與侮辱民族記憶的象徵。鄭麗文若以「政黨外交」之名拜會高市，不僅可能觸犯大陸底線，更直接破壞兩岸交流的氛圍。黨員因此質疑她的政治判斷是否出於理性，抑或只是為了媒體聲量。她對外說要「開門交流」，但選擇的對象卻是大陸最反感的政治人物；這種言行矛盾不僅暴露她對國際政治的無知，也使黨員懷疑她是否真懂「外交」的政治邏輯。

上述三層不信任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心理網，讓黨員對她的信任基礎全面崩潰。政治學者韋伯（Max Weber）曾將權威分為傳統、魅力與理性三種。鄭麗文的問題在於，這三種權威她皆無法建立。她缺乏傳統權威，因非黨國體系出身；她的魅力權威僅止於媒體聲量，無法化為組織忠誠；至於理性權威，更因缺乏政策藍圖與制度規劃而蕩然無存。於是她只能依靠「程序性合法性」維持權位——依法當選，但在心理層面毫無凝聚力。這正是政治心理學所稱的「合法性赤字」：領導人雖擁有權力，卻得不到信任。

而這場投票率僅39.46%的黨內選舉，其實正反映了國民黨內部的集體冷感。從選舉學角度觀察，這是一種政黨內部的「沉默化危機」（internal demobilization）：黨員仍掛名存在，卻不再行使參與權。當組織的外部結構仍完整、但內部情感早已凍結，政黨就進入了一種「象徵性存續」狀態，看似運作，實則衰竭。大量黨員的沉默，正是對政黨現狀的集體評價——他們用不投票的方式，投下了「不再相信」的一票。

從社會學的觀點來看，國民黨正面臨一種「象徵中心崩塌」（collapse of symbolic center）。政黨原本是情感與理念的共同體，黨員透過信仰與歷史連結維繫認同；但當語言失去情感共鳴、理念變成口號、組織動員淪為形式，黨員就不再感受到「我們」。鄭麗文上任後若仍以媒體曝光代替理念闡述，以自我形象取代政黨方向，那麼她與黨員之間的距離只會更遠。當她在講話，黨員其實已經不在聽。

114年的國民黨主席選舉，因此不是一場勝利，而是一場警訊。投票率的崩落不僅揭示參與度下降，更象徵信任的瓦解。鄭麗文雖在制度上當選，但她面對的是一個心理上失能的政黨。沒有信任，領導就成為孤島；沒有理念，政黨就淪為空殼。這六成未投票的黨員，不是冷漠，而是清醒——他們以沈默表達最深的不信任：不信任這個領導者，不信任這個體系，也不信任這個政黨還能帶來未來。鄭麗文若看不見這個現象的警示，再多的頭銜與話語，也無法挽回一個政黨正在流失的靈魂。 （相關報導： 風評：國民黨不是爛泥誰扶上牆都行？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致理科技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