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我「變成」80歲老人的一天：穿上「年齡模擬服」，日常生活都舉步維艱，我們又該如何面對衰老？

在兩個人的幫助下，我才體驗到自己變成一位80多歲的女性後是什麼感覺。

在致力於改善老年人生活的麻省理工學院老年實驗室（MIT AgeLab），兩位研究人員幫我穿上了他們研發的老年模擬服。他們先給我穿上一件15磅重（約合6.8公斤）的負重背心，把綁帶緊緊固定在我身體周圍。然後在我的腳踝和手腕周圍增加了更多負重，以模擬衰老帶來的肌肉流失的感覺。接著，他們給我套上一件藍色連身服，蓋住這些負重，小心地幫我依次抬起兩條腿，塞進褲腿中，以防我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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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我的腰部加了一條保護帶，還有一個彈力繩系統，連接到包括腳踝後部和手腕在內的不同身體部位。這些彈力繩限制了我向上伸展的能力，也縮小了我的步幅。這身行頭增加了我筆直站立的難度。他們給我戴上了一個帶襯墊的頸托以限制我轉頭的幅度，還給我戴上了護目鏡，扭曲我的視線。腳上穿的泡沫軟墊洞洞鞋增加了我保持平衡的難度。

麻省理工學院的設計師們稱這套裝備為「年齡增長即刻共情系統」（Age Gain Now Empathy System，簡稱Agnes）。當我照鏡子時，我看到了連身服上印著的名字，也看到了比原先老了幾十歲的另一個我。

麻省理工學院老年實驗室這套裝備的原始版本是為德國一家汽車製造商的工程師、設計師和營銷人員設計的訓練計畫的一部分，旨在讓他們了解老年客戶對豪華汽車的需求。多年來，麻省理工學院的團隊不斷對這套裝備進行改進，以提高其模擬衰老的準確性。穿過這套裝備的人包括執行長、設計師、臨床醫生、電影明星克里斯漢斯沃（Chris Hemsworth）——現在輪到了本文作者。

Agnes設想的模擬對象是70大幾到80出頭、疾病纏身的老人。相關體驗包括戴上耳塞模擬聽力損失，一些研究表明，聽力損失與老年人罹患癡呆症風險上升以及社交孤立有相關性。我決定不戴耳塞，因為穿上之前的那些裝備已經讓我擔心自己真正感受到「Agnes」的那一天會有多艱難了。

近年來，長壽領域已經吸引了數以十億美元計的投資。如今，美國有六分之一的人口年齡在65歲及以上，長壽相關企業建立在仍屬新興但越來越受歡迎的科學研究領域的基礎上。更長的壽命意味著許多人要伴隨糖尿病和關節炎等慢性疾病以及其他與衰老相關的身體問題生活更多年。這樣一來，如何減緩甚至逆轉衰老就成為新的關注焦點。

我對這個話題的報導給了我一個思考自己衰老問題的獨特視角。一天晚上，我因為一時分心而摔倒在一家餐廳外的鵝卵石地面上，我被嚇得不輕，很慶幸自己沒有骨折。這次意外促使我開始進行力量訓練，希望改善平衡能力，預防今後骨折。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應該採取更多行動。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澤倫斯基如何用「魅力攻勢」讓川普對烏克蘭態度大轉彎？ ｜ 更多文章 ）

霍華德・盧克斯（Howard Luks）博士是一名骨科醫生和運動愛好者，他在社群媒體上獲得不小的關注，並撰寫了一本關於長壽的書，其基本理念是簡單的策略就有成效，比如說堅持運動。人們通常假定，隨著年齡增長身體機能就會減退，他告訴我，這種看法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的。「然而，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不去練習。我們不再努力挑戰自我，」盧克斯說。「你能保持多強的能力取決於你的訓練。」

我很欣賞這種想法：我可以通過自己的行動改變自己的衰老進程。波士頓布萊根婦女醫院（Brigham and Women’s Hospital in Boston）的老年病學家朱莉婭・洛文塔爾（Julia Loewenthal）博士對此表示贊同，但她提醒我，即使是準備最充分的人，也會在老年的時候被意外、疾病和隨機的厄運打個措手不及。「這不是你們的錯，」她告訴自己的病人。

我希望，穿上這套老年模擬服度過一天時光能讓我更多地了解真正的老年生活是什麼樣子——以及我可以提前為之做哪些準備。這一天的活動給我帶來了很多挑戰。

在去超市購物的時候，由於手臂活動受限，我很難夠到貨架最上層的商品。踮起腳尖能讓我夠到一些商品，這提醒了我鍛煉肌肉和改善平衡能力的重要性。

這套裝備包含的手套增加了我操作鍵盤的難度。我選錯了買好的胡蘿蔔的價格，當我糾正的時候，可以看到自助收銀台的隊伍越來越長。我知道自己造成了延誤，感到很不安，暗暗發誓以後看到有人結賬速度太慢時要多一點耐心。

我佩戴的護目鏡模擬了衰老帶來的視力下降。下圖是我透過護目鏡看到的超市購物小票的樣子。

乘坐地鐵時需要集中注意力，尤其是要努力避免在站臺和列車之間的縫隙處絆倒。我坐地鐵的時候已經過了早高峰。如果是在高峰時段會更困難，因為人們在乘車時會相互推擠。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澤倫斯基如何用「魅力攻勢」讓川普對烏克蘭態度大轉彎？ ｜ 更多文章 ）

在地鐵上，我比平時更加關注列車員的廣播，因為我想給自己留出足夠的時間從座位上起身，慢慢移到車門附近，等候下車。在提前做準備的時候，我起身太早了，不得不抓住扶手才能穩住身體，以免自己在地鐵突然停下時摔倒。

在老年實驗室的廚房裡，我給自己做了一碗拉麵湯。由於戴著護目鏡，我看不清添加水量的說明，結果做得並不好吃。我試著做另外一種湯，費了好大勁才打開塑膠蓋。這讓我想起了斯克里普斯轉化醫學研究所（Scripps Research Translational Institute）的埃里克・托波爾（Eric Topol）博士的建議：利用小型握力器來增強手部力量和靈活性。托波爾曾寫過一本關於「超級老年人」的書。

回顧這一天，有些時刻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在去超市的路上，看到行人指示燈上的通行秒數倒計時，我猶豫著要不要過馬路。老年實驗室的創始人兼總監約瑟夫・考夫林（Joseph Coughlin）一直跟在我身後，觀察著我變身為「Agnes」後的經歷。

「你還有14秒通行時間，但你卻不想嘗試通過，」考夫林說。

如果是原來的那個我，我會毫不猶豫地衝過繁忙的十字路口。然而，穿著這身Agnes套裝，我感覺自己行動遲緩，步履蹣跚。當我看向左邊時——由於戴著模擬脊柱壓迫的頸托，我不得不轉動整個身體而不僅僅是脖子——我看到了繁忙的車流。汽車在排隊等候紅燈變綠，我想像著司機們的不耐煩情緒。其他行人從我身邊擠過去，匆匆過馬路。我不想冒這個險。

「人人都在重點關注體力負荷，」考夫林告訴我。「但促使人們作出這類決定的其實是很強的認知負荷。」

後來，當我把這個故事告訴神經學家阿爾瓦羅・帕斯誇爾-利昂（Alvaro Pascual-Leone）博士時，他指出，如果我真的上了年紀，我所感受到的認知負荷會更嚴重。「用年輕的大腦體驗衰老的身體是一回事，大腦和身體同時衰老則是另一回事，只會讓人更加精疲力竭。」帕斯誇爾-利昂說。「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化的不僅僅是你的身體，還有你的大腦。」帕斯誇爾-利昂是Hebrew SeniorLife欣達和亞瑟・馬庫斯老齡化研究所（Hinda and Arthur Marcus Institute for Aging Research in Boston）神經調節研究中心主任。

帕斯誇爾-利昂和他的同事正在研究一些干預措施，比如非侵入性腦刺激，以啟用或修改與活動手指或行走相關的腦迴路。他們的研究表明，定向電流療法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可以改善老年人的運動能力。

隨著年齡的增長，行走確實會變成一項更依賴認知能力的任務，欣達和亞瑟・馬庫斯老齡化研究所行動能力和跌倒研究中心主任布拉德・馬諾（Brad Manor）表示。研究人員發現，練習太極拳（一種中國武術）的人較少跌倒，行動能力也有所增強。馬諾稱，大多數跌倒的情況發生在老年人行走的時候，他們會因為看路標、說話或走神等腦力活動而分心。

對於想改善平衡能力的患者，馬諾建議他們進行一些身體和頭腦協調配合的運動，比如瑜伽、匹克球或乒乓球。另一項推薦的活動是舞蹈，跳交誼舞或探戈帶來的社交互動也能給老年人帶來額外的益處。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澤倫斯基如何用「魅力攻勢」讓川普對烏克蘭態度大轉彎？ ｜ 更多文章 ）

歸根結底，Agnes老齡體驗所代表的問題在一定程度上源於缺乏運動。「你可以通過多走路來改善行走能力，」馬諾說。

在我體驗Agnes的這一整天當中，我一直在思考我和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心理學教授貝卡・利維（Becca Levy）的一次談話。利維研究的領域是人們關於衰老的信念會如何影響健康。

她曾對一群接受記憶測試的老年人進行過研究。在測試開始前10分鐘，一些受試者的電腦螢幕上會閃現出與老年正面形象有關的詞語，比如「睿智」和「博學」。另一些受試者則會看到負面詞彙，比如「衰老」或「糊塗」。利維表示，事先被正面詞彙引導的受試者在記憶測試中的表現要好於那些看到負面詞彙的人。她在《不被定義的年齡：積極年齡觀讓我們更快樂、健康、長壽》（Breaking the Age Code: How Your Beliefs About Aging Determine How Long & Well You Live）這本書中描述了這項實驗。

她告訴我，衰老不僅僅是生物學上的概念，也是一種文化和社會體驗，會受到人們如何看待衰老的影響。

當我完成購物和乘坐地鐵的體驗，走上通往老年實驗室的樓梯時，我突然想到了利維的研究。我感到渾身是汗，疲憊不堪。

但是，當我穿行在實驗室裡，一位工作人員對我微笑並喊道：「你好，Agnes！」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澤倫斯基如何用「魅力攻勢」讓川普對烏克蘭態度大轉彎？ ｜ 更多文章 ）

那一刻，我感到賓至如歸，已準備好擁抱我內心的Agnes，努力成為她最好的一個版本。於是我對這位工作人員回以微笑，儘可能高地舉起被彈力繩束縛的手臂，熱情地揮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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