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仁師,全名為陳鵬仁,本名陳鼎正,民國十九年(昭和五年)十二月二日, 出生於當時的台南州新化郡山上庄南洲村,也就是現今的台南市山上區南洲 里。民國一一四年九月十一日安祥病逝於台北家中,享耆壽九十六歲。
人生自是有情痴
民國一0二年我年近耳順,由於家居地利之便,就學於中國文化大學史學所博士班,由於選修鵬仁師中日關係史課程,自此結下師生之緣。其後鵬仁師更為 我博士論文的指導老師,而後與鵬仁師關係日益密切,尤以九十三年馮滬祥性侵菲傭一案,歷經十二年各級法院審理,於一0五年判刑確定,進而累及鵬仁師因偽證罪判刑六月,經申請以勞代役得易服社會勞動。地檢署觀護人室執行社會勞動,扣除星期假日,一天是以上午九至十二時,下午一時至四時,各三小時,中間休息一小時,每日以六小時計算。
民國一0七年三月二十八日鵬仁師在士林地檢署開始服行社會勞動,期間鵬仁師兩次出國,一次是到日本參加高座會(少年工)聯歡聚會,其次是赴陸參加學術座談會,因此至一0八年一月三十一日始結束社會勞動。
在十月餘社會勞動的日子,鵬仁師每逢社會勞動日,早上七點多,即要從大安區住家附近的二八0公車忠孝新生站候車,再歷經一小時左右的車程,當抵達德行、芝玉路口站牌時,我會在鵬仁師下車處迎接,並偕同鵬仁師在站牌對面 的八十五度C專賣店喝杯咖啡休憩等候,待八時五十分,我陪同鵬仁師緩步前 往士林地檢署觀護人室報到,中午十二時,我會準備好午餐的餐盒,接引鵬仁師至地檢署對面新生活早餐店用餐,十二時五十分,我復陪同鵬仁師返回地檢 署觀護人室,下午四時,我會再陪同鵬仁師從觀護人室徒步至巷口德行東路站牌候車。
在此三段時間,鵬仁師都會談其一生閱歷所見,由於我曾分別在故總統蔣經國與李前總統警衛室服務,故而與鵬仁師談話屢有交集,往往談到李前總統些事,總是氣氛凝結相顧無言,國運盛衰豈是無所徵兆?如今鵬仁師駕鶴西返, 我的內心愴然,略述其生平些事以為追思。
早歲哪知世事憂
鵬仁師一生橫跨日據時代與中華民國,然日據時期在山上公學校受學,由於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都是第一名,五、六年級時更深得日籍老師天野文雄喜歡,加 以活潑可愛聰明伶俐,因而得以在老師身邊協助整理資料,甚至代點同學的名,有時老師還請鵬仁師抄填學生的學籍或聯絡簿,因此鵬仁師從學籍簿上學生籍貫福建、廣東等不一而足的記載,加以曾祖父陳福的墓碑上刻有「南安」兩字,在追根溯源並由族親陳炳南的解說下,鵬仁師很早就知自己是來自福建 南安,是台灣人,並非日籍老師所說的日本人,在認祖歸宗之下,當然也是中 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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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三十二年,鵬仁師十三歲小學畢業,當時日本因太平洋戰爭後,兵源匱乏,國內人力日益吃緊,軍事工廠急需補充技術人員,日本政府遂在台灣各級學校招募年齡約在十三至十八歲的優秀青少年,前往日本神奈川縣的高座海軍工廠,參與軍用飛機的製造與修護工作。當時國民學校老師以赴日勤工儉學, 不但可免費升學,半工半讀,還可取得專科畢業文憑等,擘劃美好未來的發 展,對班上學資兼優的學生進行遊說,鵬仁師由於出身農家,為減輕家庭負 擔,在能自給自足且能繼續升學之下,為求追尋美好願景,遂報名成為最後一批赴日的「台灣少年工」。
民國三十三年四月,南部應徵少年工者,先至岡山空軍基地進行約兩週的集 訓。同年五月,他們搭乘火車北上,在基隆港登上一艘重達一萬七千噸的運輸船淺間丸。曩昔,這艘船就是過去往返日本橫濱與舊金山的豪華郵輪。 船隊在兩艘日軍驅逐艦護衛下啟航,空中也有日機巡弋掩護,因為當時美軍在 海空方面已逐漸取得優勢,海上航行充滿潛在危險。船隊沿著中國海岸線北 上,途經長江口附近時,鵬仁師觀察到海水顏色因泥沙沖積而明顯變化。 雖然身處戰爭期間,但這艘大型船內設施完善,甚至還有游泳池與網球場。這 段從台灣到日本的航程約耗時三天,最終順利抵達橫濱港。
民國三十四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戰敗投降台灣光復,三十五年一月,鵬仁師是 總計八千餘名赴日少年工中最後一批返回台灣者。鵬仁師回到台南家鄉後,由 於家中有熟人在高雄,且說若來高雄讀書可住其家,於是鵬仁師的中學乃捨台南而就讀於高雄工業學校。就讀期間異常辛勞,鵬仁師往往從家居處,要背兩斗米與書籍,徒步六公里路到新市火車站,再搭慢車轉往高雄。
民國三十六年二月二十八日,適逢星期五,台北爆發二二八事件,當時高雄雖 未失序,然而鵬仁師從高雄援例搭火車要返家時,高雄車站已有高年級學生把 關看守,見到有身穿學生服的人,即不准其坐火車,欲裹脅參加學生抗爭活 動。鵬仁師不從,乃徒步從高雄經兩個半小時走到楠梓,再從楠梓坐火車抵達 新市,復從新市徒步返回山上家居處所。這也是爾後鵬仁師雖是台籍人士,由 於實際目睹些事,致對二二八事件能有更客觀的認知與見解。
少年立志出鄉關
民國三十九年鵬仁師攜帶簡便行李,欲到台北尋找求學機會。當時坐火車是慢 車,從新市到台北費時十二小時,由於車上乘客擁擠,看到有乘客直接躺臥於 兩側原放行李的架上休息。抵達台北後,幸遇友人林文堂,暫居其三重埔家中一個月,除卻舉目無助之苦。
當時中華民國政府剛遷至台灣,政府為安置與培訓從中國大陸流亡而來的軍民與青年學生,台灣省政府成立了「台灣省青年服務團」,並在其下附設了「行 政人員專修班」。
民國四十一年鵬仁師報考台灣省青年服務團,續而就讀台灣省立行政專修班財政科系,並在此時機,除加入中國國民黨成為黨員,締結與黨一生的情緣,並 結識任教的任卓宣。
由於鵬仁師從南部北上求學,曾暫住任卓宣家中半年,並與任師母尉素秋其子姪,時讀台灣省立台北師範學校二年級的尉天驄,同寢室而上下舖。當時鵬仁師日文雖好,對中文寫作在文字的運用上尚未臻熟,鵬仁師居住於任卓宣家中,任卓宣有時會請鵬仁師謄稿,並鼓勵鵬仁師就日文篇章翻譯成中文,任卓 宣並就中文辭意與文法,對鵬仁師細心講解與糾誤,為日後鵬仁師的日書譯作奠下札實的基礎。
此後鵬仁師無論在日本或在美國,始終與任卓宣保持師生關係而不墜,我曾在鵬仁師處見過鵬仁師在日本與在美國時期的來往書信,任字小而密集,往往信 紙內外都佈滿字語,可看出老一輩知識分子的節儉與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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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仁師曾說,在其一生中,影響其最大的兩位先生,一位是任卓宣,一位是馬樹禮。鵬仁師在青年服務團受訓時,獲得任卓宣的提攜與在讀書寫作方面的啟迪,此也使鵬仁師終生信仰三民主義,馬樹禮則教導了鵬仁師的做人與做事。 在此時期鵬仁師也與當時許多學人,如胡秋原、鄭學稼、阮毅成、林衡道等建 立情誼。
民國四十三年夏天,鵬仁師於鳳山陸軍軍官學校預備軍官訓練班第三期受訓, 並在役期中與同期的戴國煇相識。四十四年鵬仁師服役期滿,繼續就讀於法商學院經濟學系。此時期鵬仁師的寫作,主要是闡揚國父遺教的文章。同時鵬仁師以經濟與政治均對國家發展有重要影響,本對國家的使命感,欲以經濟所長 從政報國,進而參選台北市市議員的選舉,然因接獲教育召集,致使競選活動戛然而止,致遭敗選。
民國四十六年鵬仁師考取留學考試,民國四十七年春天,鵬仁師東渡扶桑,前 往日本尋找未來。
勤工儉學扶桑七載
民國四十七年三月,鵬仁師離開台灣,東渡日本抵達東京,以插班生身分入學於明治大學經濟系三年級。由於在台灣時行政專校是公費,東京讀書則是自費。鵬仁師在東京七年,以筆耕硯田半工半讀,直到完成碩士學業,期間鵬仁師除鬻文維生,兼以雜誌編輯、家教與雜工,備極辛勞。鵬仁師在東京留學時,發行過「現代評論」月刊,對當時留日學生深具凝聚與影響力。
當時鵬仁師在寫作面相主要是有關日本的政治、經濟和國際問題的文章,除以 本名陳鼎正,並分別以陳鵬仁與東方人筆名,在東京、香港、台北、高雄等地 報刊雜誌,撰寫發表有關日本政治、經濟、文化、韓國問題、國際問題等文章,日後鵬仁師將此時期的文章,集結編成《富士山頭雜感集》一書,此書也 是鵬仁師一生三百餘本著譯作中的第一本書。其後因筆名陳鵬仁廣為人知,民 國七十五年由日本返國後,於台北市大安戶政事務所以「鵬仁」兩字易為本 名。
此段時期,鵬仁師除因緣結識日本前首相小淵惠三,建立情同手足的莫逆之 交。並與日本莎士比亞翻譯大家福田恆存結為知心好友。日後福田恆存與小淵 惠三的結識,亦是鵬仁師居中介紹。其中鵬仁師與日本前首相小淵惠三的結識,更是一段奇緣。
民國四十九年八月九日夜晚,鵬仁師參加日本「亞細亞之友會」主辦的旅行團,在青森開往北海道函館的輪船上,與一群日本大學生,暢談當時日本在與 美國訂定「美日安保條約」下的利弊得失,小淵惠三時為早稻田大學學生,年齡比鵬仁師小六歲餘,靜靜在一旁聆聽,事後小淵走近鵬仁師,並在自我介紹後,言及其為政治世家,有意參選議員,懇請鵬仁師協助。由於日本語對鵬仁師是母語之一,在兩人暢談彼此的抱負,一拍即合,最終結為刎頸之交。
民國五十二年日本選舉議員,由於小淵惠三是首次踏足選舉,徘迴在究竟是競選縣議員或眾議員之間?經鵬仁師就選區實地調查了解,並為其分析地區選情,小淵終捨縣議員競選,而直接代表其家鄉群馬縣競選眾議院議員,競選過 程鵬仁師全力協助其活動,最後小淵終以二十六歲之齡,當選眾議院最年輕的眾議員,自此小淵步入日本政壇,直至身為日本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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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淵的母親當時有心請鵬仁師歸化日籍,以小淵的選區為基礎,競選參議院參議員,然鵬仁師以身為台灣人同時也是中國人而婉謝。民國五十五年鵬仁師赴 美讀書期間,小淵更於赴往美國時專自前往探視,小淵的夫人千鶴子,是鵬仁師居中搓合,而小淵之女小淵優子,更是鵬仁師的義女,小淵與鵬仁師的相識、相知,誠然是「道義」兩字最佳註解。
筆墨灑肝膽 倚劍扶天起
民國五十五年一月,鵬仁師由東京到美國紐約西東大學攻讀文學碩士,在美期 間,我國外交上遭逢的重大事件,分別是民國六十年的退出聯合國與保釣運 動,以及六十一年的日本與我國斷交。
早在民國五十年,鵬仁師於日本留學時,就因參加中國國民黨留學生座談會, 而與當時中央黨部第三組主任馬樹禮結下不解之緣。馬樹禮曾聽胡秋原提及: 日本留學生中有陳鵬仁可相識。兩人在此結識,此後始終保持密切聯繫。此次鵬仁師由東京轉往紐約繼續求學,發現台獨份子在美國的活動日益活躍,往往台獨理念與中共在美活動不謀而合,鵬仁師始終認為一國國民沒有分裂自己國家國土的自由。
鵬仁師成立紐約台灣同鄉福利會,鵬仁師任會長,以便照顧台灣來美之台灣留學生,鵬仁師還租一公寓供留美同學居住。鵬仁師更創辦「中華青年」季刊, 報導僑情宣揚國情,對台獨與中共在美言論,也時有為文駁斥。鵬仁師曾為台中中華日報寫專欄,所以在美有記者證,曾因此採訪聯合國與美國參眾兩院開議情形,並以台灣同鄉福利會參與全美中國同學反共愛國聯盟相關活動。當時馬樹禮曾以黨名義資助經費,協助鵬仁師進行反共反獨活動。
此時期鵬仁師最津津樂道的兩件事,一次是民國五十八年三月二十九日至四月 九日,中國國民黨在陽明山中山樓召開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鵬仁師雖是台 籍,卻是美國地區返國的學人代表五人之一。當時前總統蔣中正召見歸國學人座談時,由於鵬仁師於會中力陳時弊,總統還另闢時間,個別單獨聽取鵬仁師對國是之建言。
當時經總統核定的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第一位是嚴家淦、第二位是蔣經國、 第三位是谷正綱、鵬仁師列名第四位,黃少谷尚在其後,列名第五。當時因海 外黨員代表未能得知鵬仁師列名中央委員候選名單,致使海外選票分散未能集中,雖使鵬仁師與此次中央委員失之交臂,但能被當時黨主席,在眾多資深黨 國元老中提名在前,一直是鵬仁師引以為榮的事。而鵬仁師此次返國參加黨的十全大會,更與當時一組副主任林金生(林懷民父親)等結識為友好,日後更與林金生為知己之交。
其次是民國五十九年行政院副院長蔣經國訪問美國期間,於四月二十四日在紐約市廣場飯店門口,被從臺灣赴美留學博士生黃文雄槍擊未遂,當時鵬仁師也 在現場,當槍聲響起,鵬仁師本能向前防衛,然不旋踵黃文雄已為周邊美國警 察制服。當日在中華公所尚有舉辦晚宴,紐約市警局為安全計,建議節目取消,蔣經國堅持前往,並不顧紐約市警局所規劃的行走側門,而按原計畫走大 門,當晚鵬仁師未曾用餐,把守正門,以辨識有無台獨份子混進,鵬仁師每當講述於此,劉長卿詩句:獨立三邊靜,輕生一劍知;就躍然於我眼前,鵬仁師的忠黨愛國於此可見。事後,鵬仁師曾建議蔣經國去探望刺客鄭世才與黃文雄,詢問為何刺蔣?惜未上達錯失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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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六十一年,中日斷交。六十二年一月二十六日,馬樹禮在擔任黨第三組主任十年後,出任亞東關係協會駐日首任代表。由於鵬仁師生於日據時代,日語流利,加上兩次在日經驗,對日本社會和僑情都有深刻了解,因此馬樹禮邀請鵬仁師赴日共同服務,鵬仁師別過在美的七年歲月,揚帆啟程開啟了人生另一 篇章。
只為一義 復返扶桑
馬樹禮請鵬仁師赴日工作之際,雙方信諾只要馬樹禮在日本期間必當相隨,一 旦馬樹禮去職,其即返回美國。原本鵬仁師預期三至五年即可結束在日工作, 於是民國六十二年初,鵬仁師家眷留美,單槍匹馬前往日本。當時馬樹禮邀鵬仁師赴日,並未告知副代表林金莖,加以亞東關係協會係屬初創,受編制所限,致使鵬仁師初期在東京負責日本的黨務工作,一年半以後,出任亞東關係協會東京辦事處僑務組組長,由於當時僑務委員會委員長毛松年,認為黨部書記長是作政治活動與鬥爭,與僑務工作性質迥異,因而鵬仁師專任僑務組組長,七十四年馬樹禮返國擔任黨秘書長,繼任者馬紀壯,由於不諳日語,所以鵬仁師直至七十五年一月十六日歸國,不意在日本竟長達十三餘載。
鵬仁師擔任僑務組組長時,察知在日本台獨份子的活動,已經泰半轉往美國, 比其在日本留學時減少許多。時廖文毅、邱永漢等著名台獨份子均已返國,尚在日本較著名的台獨份子,亦時常與鵬仁師接觸,表達思鄉之情與返國心願, 然終因放不下身段而難以成功。例如曾寫《台灣:苦悶的歷史》的王育德,雖 思鄉心切想回國,卻向鵬仁師提出兩個條件,一是返台之際,政府相關歡迎規 格,不能低於邱永漢的回台,二是返台後要至台灣大學任教。鵬仁師深知條件 一尚可向政府反應促使玉成,但至台灣大學任教?則權責所向難以應允,因此王育德返國之事,最終難以成行。
至於鵬仁師與馬樹禮關係從相識到密切,除自身處事獲賞識,另因馬樹禮為糖尿病患者,其症狀導致其常因下肢抽筋而感到不適。每當此狀況發生時,鵬仁師會透過按摩來幫助他緩解症狀。鵬仁師曾說過,馬樹禮有時如廁時,其有於廁中與馬樹禮對坐談話之情感。且馬樹禮無子女,將鵬仁師視為己出,因之馬樹禮出訪在外,鵬仁師常伴在其側,晚上為便利照護甚而共睡一房,此中情感外人不易窺知,甚至副代表林金莖對馬樹禮言鵬仁師的不是時,馬樹禮還會轉告鵬仁師,在日期間,鵬仁師因東京大學衛藤瀋吉教授的支持,取得東京大學國際關係學博士學位。
鵬仁師在僑務組組長任內,摯友小淵惠三也從國會議員累績從政經驗、進入內閣發展。這對鵬仁師的僑務工作得利甚多。鵬仁師常說其在僑務組組長任內幫 助了許多人。民國七十五年鵬仁師回國服務,小淵伉儷還特別至羽田機場相送,行前小淵還贈送日幣五十萬以為餞別。顯見兩人的情誼深厚。
總為浮雲能蔽日
民國七十五年,鵬仁師舉家返國出任中國國民黨黨史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至其 辭世,四十年間,其從黨史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至主任委會,接著轉任教職,分別在中國文化大學等校任教日文、政治學、經濟學、歷史學等課程,並以著書譯作為樂,其中並因日本創價學會的邀約,將池田大作的著作翻譯成中文,從 九十三年翻譯《二十世紀的精神教訓》至一 0 九年翻譯《希望的教育和平的進 行:與金恩博士的夢想同在》,總計十六本,對創價協會在文化、教育與和平 運動在台灣的推行,有所增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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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時其,鵬仁師最常道及的就是與故總統蔣經國與李前總統的互動,以及馮滬祥偽證案所帶給他的傷害。對於故總統蔣經國,鵬仁師早在留日、留美時, 就有多方面的接觸互動。民國七十六年蔣經國在總統府召見鵬仁師,時蔣經國 因糖尿病宿疾不良於行,鵬仁師在黨秘書長馬樹禮陪同下出席,當時蔣經國坐於沙發上,因截肢,褲管以下飄飄然,蔣經國能以本來面目見諸鵬仁師,也可想見雙方有一定的認識。由於馬樹禮曾向蔣經國力薦鵬仁師日語造詣台灣第一,並有豐富駐日經驗。所以蔣經國見得鵬仁師,只言有機會多幫幫孝武。然 而蔣孝武奉派為亞東關係協會駐日代表已是蔣經國辭世兩年後的事。
至於李前總統,在日據時期,鵬仁師曾赴日擔任少年工,李前總統則是日本軍人。然而在戰後,兩人的愛國行徑卻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一位藉由翻譯日本 人的著作,從日人著作中,自承說明日本侵略對我國家的傷害,例如翻譯日人森島守人的著作《陰謀•暗殺•軍刀》一書,說明了日本帝國主義者以陰謀、 暗殺、軍刀為手段侵略中國的紀錄,另一位自承在日據時代是日本人的言論,往往被認為美化日本的侵略行為。同是日據時代出生,兩人的愛國情懷卻是南北逕庭。
兩人雖同為台籍人士,或都心繫台灣這塊土地與人民,然而兩人在身分認同上卻是南轅北轍。鵬仁師始終如一的堅持:我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的信念。例如 民國七十八年十二月一日,鵬仁師在中央日報即以〈由東京、紐約看台獨:國 民沒有分裂國土的自由〉文章,力陳台獨言論之非。李前總統的身分認同則歷 經數次轉變,從早年認同中國人,到晚年堅稱自己是日本人,最終將台灣主體性與中國切割。
兩蔣時期,鵬仁師雖見重當道於前,惜為一義,追隨馬樹禮十二年期間,國家在民主化進程,發生劇烈變化,鵬仁師猶如蘇武牧羊,有心卻難入局,回至國 內,未甫兩年,蔣經國病逝任內。鵬仁師面臨之政治氛圍為之一變,至此再無機會折衝外交,捍衛國家利益。
李登輝執政時期,與鵬仁師如同難兄難弟的摯友小淵惠三,在日本仕途順遂, 從內閣官房長一直到內閣總理大臣,雖亦有人如戴國煇等,向李前總統建議鵬仁師出使日本,然而對於反台獨的鵬仁師,在與李前總統貌合神離之下,豈容鵬仁師出使為國。
李前總統任內,曾數度召見鵬仁師,一次是詢問鵬仁師要甚麼位子?另次是問鵬仁師對國是有何建議?問鵬仁師要甚麼位子?鵬仁師不置可否。問鵬仁師有 何建議?當鵬仁師力陳時弊時,李前總統大手一揮,說道:這些我都知道,我 要問這些問題如何解決?鵬仁師心想,若我即席能說明解決方法,那總統我來做好了。當然兩人數度談話,也只是虛應故事。至於蔣經國?鵬仁師言:其聽取國是建言,多半靜聽而不語。李登輝反是,你尚未言,李登輝即已滔滔不 絕。兩人的領袖性格南轅北轍,領導的國家命運也各自殊異。
黃鶴已去冤難訴
鵬仁師晚年最難以釋懷的是民國九十三年一月二十三日發生的馮滬祥性侵案, 因在案中關鍵時刻,鵬仁師作證曾接獲馮滬祥電話,士林地方法院審理時,一 審判決有罪,上訴台灣高等法院時,鵬仁師的王姓秘書以一審判決鵬仁師偽證 罪,處有期徒刑一年,減為有期徒刑半年,未獲緩刑。故而建議鵬仁師,向高等法院提起量刑上訴,期以認罪而獲緩刑之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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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仁師雖應允,然而好曲易唱口難開,致使高等法院審理時,在言詞辯論終結 前,法官詢問鵬仁師有無最後陳述?鵬仁師類似答以:認罪而不認錯。事後鵬仁師對我描述臨庭狀況時,還比手勢,說其起立發言手敲其桌,以示決絕。至此,高等法院判決,認為鵬仁師無悔過之心,維持地方法院原判,其後雖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訴,然法院一、二審是事實審,最高法院是法律審,只就高等法院以被告犯罪事實,引用法律有無誤謬衡量,致使維持原判,此也衍生出日後鵬仁師易刑於勞十月的社會勞動。
然而鵬仁師涉及馮案之偽證罪實有冤屈之處,鵬仁師與馮滬祥在學術領域並無交集,主因民國九十三年一月,馮滬祥召集丁庭宇、李本京、李炳南等學者, 組成「中華教授協會日本訪問團」,預定於一月二十五日(大年初四)出訪日本。由於鵬仁師熟捻日本政學界,經人引薦邀請鵬仁師擔任訪問團團長,並請鵬仁師全權規劃訪日行程。鵬仁師也準備於訪日結束後,從日本轉往美國探 親。
民國九十三年一月二十三日(大年初二)下午案發之際,鵬仁師在王秘書陪同下坐計程車,正趕赴台北信義路美國在台協會領取護照之際,在車中接獲馮滬 祥電話,電話中請鵬仁師就訪日行程,強化政界人士的訪問。此時小淵惠三雖 已病逝,然其女亦為鵬仁師義女的小淵優子,仍為眾議院眾議員,因此鵬仁師 於領取護照後,當晚還與馮滬祥秘書共同在辦公室加班,增加訪問對象調整參 訪節目。由於馮滬祥在案發一年後,憶及此段時間尚有與鵬仁師通話,鵬仁師 亦以當日下午確實有接獲馮滬祥加強行程之來電,且在大年初二,還因此加班作業,記憶深刻,遂允諾出庭作證。
馮案歷經各級法院十二年審理,並於民國一0五年馮滬祥判刑確定。士林地方法院針對鵬仁師的偽證案進入審理階段。此時鵬仁師也從案發時的古稀之年, 進入了耄耋之年。一審判決偽證罪成立,我當時深知鵬仁的性格,建議以無罪 上訴,力爭清白。然而此時鵬仁師年歲已高,深感司法訴訟勞神傷財,於是採 納了王秘書的意見,選擇量刑上訴,卻因此留下遺憾。在鵬仁師服完社會勞 動,仍想聲請法院再審以還清白,但二審時既然已經認罪,同車的王秘書又對 再審一事意見相左,因此再審的計畫終究不了了之。維基百科陳鵬仁條目中載 明的偽證罪,也成為鵬仁師晚年心中難以平復的傷痛。
人生到處知何似
民國一0七年鵬仁師在士林地檢署服行社會勞動時,即因勞累而有送北榮急診的就醫紀錄。一0八年一月社會勞動結束,未甫三月,又因帶狀皰疹病延半年,自此鵬仁師身體健康日益衰微,及至近年臥病,閻師母與其女昱美最為辛勞,尤以師母日夜相陪,衣不解帶,細心照料,甚至因勞累至極,摔傷右臉眼 骨黑紫一片,而仍持恆不逾。鵬仁師晚年幾度急診救醫,救護車來往馳笛,警報聲常劃破寂靜,此種情景,對伴隨者非親歷其境,實難以體會。
鵬仁師在世時,常提起當年赴陸,於南京中山陵附近的明孝陵前,有一女算命 師預言了他過去的三件事:一是父親早逝(七歲喪父),二是幼年出國(少年工),三是職務異動(文大教書)。算命者當時所言均符合現況,並預言他陽壽九十五歲。如今鵬仁師駕鶴歸去,豈非天命難違?
昔日我曾問鵬仁師,日據時代所謂的「兩腳、三腳、四腳」是何意思?鵬仁師 回答:兩腳指正常人,三腳指日本走狗,因其奴顏婢膝如同太監;四腳則指日 本人,因狗為四腳,言其為台灣看守大門。可見當時台灣人的民族意識與情懷,如今鵬仁師已逝,他那忠黨愛國、道義為先的情懷,在如今的世道,格外 讓人追思與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