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懋觀點：檢察官面前人人並不平等─駁斥最高檢察署似是而非的聲明

菱傳媒董事長、法律學者施威全因批評京華城案遭到檢方以證人「約談」，他以個人經歷在媒體發表專欄文章，批評檢察總長邢泰釗辦案有主演角色，其子弟兵檢察官亦然；9月9日，最高檢察署聲明反駁，針對法律專家施全的批評文章，提出反駁聲明。

最高檢察署強調，「…該（施）文嚴重誤導社會視聽，最高檢察署及總長本人，從未接觸或參與該文所述相關事由。….，每一個人，不論民衆、公務員或司法人員，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檢察官是獨立辦案的專業人士，依法全程錄音錄影，如該檢察官涉有違法失職事宜，請該民間人士向相關單位提出檢舉；如握有檢察官具體違法事證，也歡迎其向外界公布，以昭公信。不應自行渲染、揣測，無故牽連不相關之公務機關及公務員，誤導國人。目前相關個案仍於台北地方法院審理中，儘管相關人士各有看法，惟國人仍應保持理性判斷，不要受外界無謂的渲染干擾。」

最高檢察署的聲明實際上包括兩個重點：

一，檢察官是獨立辦案的專業人士，依法全程錄音錄影，如該檢察官涉有違法失職事宜，請該民間人士向相關單位提出檢舉；如握有檢察官具體違法事證，也歡迎其向外界公布，以昭公信。

二，檢察署及總長本人，從未接觸或參與該文所述相關事由。

聲明中的第一點表示，如果任何人覺得檢察官的作為不妥，可以提出檢舉申訴。第二點表示檢察總長對於任何案情並沒有干預。這是一種主觀式的回答，甚至可以說是官腔官調，與人民實際的法庭和政治的體驗相去甚遠。

舉報檢察官等於是自投羅網

當你碰到一個抱著惡意的檢察官，尤其是抱著政治動機的檢察官，你有什麼反制的機制？首先，就像最高檢察署所說的，可以提出告發，告發需要證據，需要調錄音帶來舉證。你知道是體制上是由誰來批准能否調錄音帶嗎？就是由問訊你的檢察官來決定是否同意。這意味著，你需要跟你舉報的檢察官申請調用要來告發他的錄音材料，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在通常的情況，偵查中的錄音帶是被視為機密資料，不會同意被調出使用的。如果你向上級陳情，立刻進入官僚體系的作業，上面會把你的陳情轉到問訊的檢察官，然後問訊的檢察官會跟上面說因為這個因為那個不能同意，然後上級再把檢察官的回覆轉給你，答案是不同意。不但不同意，你還更加得罪刻意找碴的檢察官。就像施威全所說的，檢察官只要覺得有必要可以傳喚你，還可以找出理由把你由證人轉為被告，到時候你就要經常跑法院。更不要說，你經常要停止工作，整理說明書或訴狀，還要跑檢察署，而你的對手檢察官只要坐在那裡，看著你身心俱疲，不但生活毁掉，工作毁掉，甚至人生也毁掉，看看這個案子還有被告的妻子跳樓的悲劇，到最後只能自動投降。 （相關報導： 風評：柯文哲這尾活龍能脫跳幾天？ ｜ 更多文章 ）

所以，最高檢察署提到可以做的各種救濟行為，實際上是一句空話，在你被檢察官問訊的時候，你可以同時錄音以求自保嗎？當然不行，所以你和檢察官並非平等，而是天生他可以對付你，而你並沒有能力還手。因為你不可能能對付一個同時球員兼裁判的對手，那會死得很慘。實際上，你不是在對抗一個檢察官而已，而是在對抗整個檢察權力體系，在檢察官面前，所謂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不過是虛假的修辭。

最高總檢察署為何不能主動進行內部調查？

施威全本身就是最現實的例子，他是被傳喚的證人當事人，他認為檢察官對他的傳喚是不當訊問，檢察官在詢問中濫權，做了政治審查。儘管他並沒有白紙黑字的向最高檢察署提出舉發，但他已經經公開向全民提出舉發，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了，都對檢察官有強烈的不滿。最高檢察署難道不能內部立案調查嗎？社會上已經有這麼強烈的批評，難道最高檢察署不需要主動立案內部調查，給外面一個完整的交代嗎？如此不是更能夠夠強化人民對司法的信賴度嗎？如果沒有，所謂的人人平等不只是空話，更是一句廢話。

事實上，最高檢察署所做的聲明不但沒有回答社會的質疑，反而是給地檢署檢察官某種體制上的保護，或者用更通俗話來說，一種冠冕堂皇的官官相護。更等而下之的是，檢察官還可私下洩漏「內幕消息」給親綠媒體，對當事人進行人格抹黑和打擊。就公權力來說，這是最下三濫的手法。

邢泰釗不斷強化大罷免的政治氛圍

聲明中的第二點是檢察總長並沒有有參與案子，什麼叫做參與？就是開會時公開討論？或者休息的空檔照到走廊上私下講幾句話？甚至在外面喝咖啡交代事情？問題是，有需要嗎？

現任檢查總長邢泰釗是於2022年4月26日舉行立法同意權投票通過的，當時民進黨是國會多數。2022年5月8日正式就任檢察總長。2025年4月與9月期間的專訪與活動中，邢泰釗不斷地就國安立法的問題發表意見，他可以辯說自己政治上是中立的。問題是這段時間剛好是大罷免的高峰，罷免推動者主要的口號就是「抗中保台」，而檢察總長卻不斷強調要防止中共的滲透，必須立法強化國安漏洞等等，明顯為大罷免推波助瀾，強化有利於大罷免的政治與社會氛圍，徹底違反他應該保持政治中立的檢察總長的職守。

去年他在一個公開場合致詞時，進一步分析：偵辦中共中央軍委意圖滲透及蒐集台灣海空重要軍事基地的案例，揭露中國運用各種方式意圖掌握台灣軍事要地與部隊動態，暸若指掌的程度，讓人「觸目驚心」。邢泰釗已經把自己當成國安體系的高官，把各種政治行為視為法律問題，高度的政治性，已經不純粹是司法人員的角色。他的「反中共滲透」的談話，自然會成了檢察官的工作方針，如果因此產生了一群與這種罪嫌輕率押人的地方檢察官，就不奇怪了。邢泰釗當然可以雲淡風輕地說「從來沒有干預」、「檢察官是獨立辦案」。

如果到這個份還可以強詞奪理，下面的情況則是鐵的事實。檢察總長沒有干涉京華城與政治獻金案案情，但他是最高檢察署的最高首長，掌握檢察行政和人事權的舉薦權，目前已經公開的報導如下：

偵辦柯文哲案的檢察官平步青雲

偵辦柯文哲案（京華城案與政治獻金案）的檢察官中，至少有兩位後來獲得晉升為「一審主任檢察官」的人物資訊：

1.林俊言，檢察官，擔任台北地檢署「忠組」檢察官，主辦柯文哲案，是媒體常提及的「林檢」。 （相關報導： 風評：柯文哲這尾活龍能脫跳幾天？ ｜ 更多文章 ）

同時根據報導，法務部今年（2025年）共開出24名一審主任檢察官職缺，經內部票選及檢審會推薦後，由法務部長最終圈選上榜。林俊言雖然當初票選僅排第6，但因前名單第5名因風波退選，使他得以遞補上榜，成功獲選為一審主任檢察官。

隨後報導指出，承辦京華城案的林俊言與另一同案檢察官唐仲慶均上榜，北檢有6人獲升主任，其中林俊言正是主辦案件的核心人物。

2.唐仲慶檢察官，雖未像林俊言一樣成為媒體焦點，但已被確認同樣因參與偵辦同案而晉升一審主任檢察官。

檢察總長對高階人事具有實質主導力

根據《法院組織法》、《檢察官人事條例》與《檢察官評鑑條例》等法律：檢察官的人事權（任用、升遷、調任）最終是由「檢察官人事審議委員會」審查後送交法務部，再由總統任命（高階職務）或法務部核定（一般職務），但「檢察總長」是全國檢察體系最高首長，在制度與實務上對人事有非常高的「建議權」與「舉薦影響力」

具體操作面上，檢察總長的影響力體現在：

1.人事推薦與舉發，2.政策導向與內部意見領導，3，參與重大人事調動（特別是高階職位）。如地檢署檢察長、副檢察長、主任檢察官等重要位置，檢察總長的意見幾乎具有實質主導力。

簡單說，在現有檢察人事升遷中，邢泰釗大力提升了柯文哲案的主要檢察官，確認他們「偵辦有功」、「績效優等」、「出類拔萃」等等，還有許多經常可以聽到的溢美之詞。他需要「干預案情」嗎？他只要在人事升遷上做出獎賞的動作，提供價值示範，就有一堆磨刀霍霍的檢察官看到升官的捷徑，這就是人性。邢泰釗說：「我從來沒有干預！」，何其淡定。有關柯文哲案檢察官紛紛升官的新聞報導，前一陣子一直出現，但比較零散，如果把它們整理出來放在整個脈絡來看，就非常有意義了。

需要更多人勇於站出來

在施威全批評檢察總長以及檢察官不當傳喚詢問時，台北地檢處和最高檢察署先後聲明反駁，支持施威全的社會情緒很強烈，但完整的反駁文章很少，瞬間變成以寡擊眾的狀態，顯得更不公平，畢竟跟當權的檢察體系對抗，需要非凡的勇氣，不能苛求，施威全願意站出來，已經很了不起了，畢竟他要批判一個能夠將其入罪、甚至摧毁其人格的龐大權力。因此，我決定寫下這一篇文章，站在人民與法律的角度，駁斥最高查察總署似是而非的聲明。 （相關報導： 風評：柯文哲這尾活龍能脫跳幾天？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