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透明的藍,遠遠近近的山是各種濃淡層次的綠,微風拂動花台上的薄嫩樹葉,陽光透過大窗灑進來,榻榻米一片溫潤的金色光澤。我盤腿坐在窗邊,望著午後陽光下新栽的紅槭,聽著朱小姐和老闆你來我往「鬥嘴鼓」,微笑忍不住偷偷爬上唇角……
密集討論朱素心老師這本書時,多年前午後的這一幕,驀然浮現心頭。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如此輕鬆自在的登輝先生。
認識朱素心老師很久了,遠在大家都還稱她為「朱小姐」的年代。
朱小姐是為登輝先生與夫人調理身體的老師,功力深厚,深受倚重,罕少出現公共場合,打從知道有她存在的那一天起,我就在想像中為她披上一層神秘色彩,直到後來真正認識她。
和朱老師真正熟識,是一九九七年九月的「太平之旅」--登輝先生出訪中南美洲邦交國,我們同機隨行。朱老師白天養精蓄銳,準備在夜間為奔波勞累一日的登輝先生活絡筋骨,釋放肢體壓力,和老是偷偷逃開官式拜會,四處遊逛的我正好湊一對,領著她逛街、吃飯、賞景點,公務忙碌之餘也兼得偷暇遊樂之趣,接下來的歷次出差自然也比照辦理。
於是,和朱老師的共同回憶,總是充滿奇特畫風,彷彿在嚴肅劇情片裡突然跳出的一個漫畫喜劇場景。例如登輝先生赴日做心導管手術的那一趟旅程,經歷驚心動魄的一夜之後,日文程度只夠講「新光百貨公司」的我,大膽帶她搭計程車到倉敷小城的百貨公司購物,只因為登輝先生說「朱小姐很辛苦,你帶她去買東西。」又如有回過境美國正逢折扣季,我答應要偷空帶她去Ferragamo精品店買她心心念念的高跟鞋,結果行程一改再改,終究沒去成,事隔多年,再度見面的她劈頭就說:「你那次說要帶我去買鞋!」……
對朱老師提起那個午後,她毫不遲疑說:「我記得啊,就在翠山莊的頂樓!」
一個回憶勾起另一個回憶,在朱老師的回憶裡,我們共同的前老闆,有著比我記憶裡更為獨特的面貌,因為,在全然放鬆的瞬間,許許多多埋藏在心底,不為人見、無人所知的細微心緒,會從看來嚴絲合縫的剛硬盔甲裡悄悄爬出來。
「我就感覺他怪怪的,」朱老師說的是登輝先生擔任副總統時期的一段往事。
「他趴著,我看不見他的臉,過好幾分鐘,我才確定他是在哭。」
「頭家啊,你怎麼在哭?」個性耿直的朱老師大膽問。
「我在想憲文。」登輝先生哽咽說。
憲文是登輝先生長子,在登輝先生擔任台北市長時病逝,留下不到一歲的女兒巧巧。為了替愛子照顧孫女長大,登輝先生毅然戒菸,決心養好身體,健康到老。職務一路升遷的登輝先生,總是以高大英挺的巨人形象出現在公眾視野,然而,心底的傷痛始終都在,不曾隨歲月淡去,直到某個自以為無人察覺的瞬間,疼痛遽然來襲,在堅硬的外殼撞開一條縫,情緒無法遏制,淚水流淌不止。在這一刻,他就只是個父親,一個痛失愛子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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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怎麼辦?朱老師說她心想,眼前這位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麼可以陷在這樣自憐自艾的情緒裡,一定要想辦法轉移他的心情才行。「,欸,頭家,若要講人生艱苦,你還比不上我啦。」朱老師打斷登輝先生的思緒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