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逃亡,烏克蘭變天,幾百人傷亡,示威三個多月的群眾反思,烏克蘭是否需要歐盟?歐盟聲援烏國示威群眾太遲;另外,歐盟對烏國的經濟援助僅八千萬美元,而俄國出手就是一百五十億。
基輔的示威抗議延續三個多月,被西方媒體描述為烏國民眾對加入歐盟的訴求。警民發生激烈衝突,除造成六十七人死亡外,另有五百人受傷。最終局勢失控,政府倒台,總統亞努科維奇逃亡。二月二十二日,烏國國會以三百一十票贊成,五十四票反對,通過撤銷對前總理季莫申科的控罪。
五十三歲、素有「美女總理」之稱的季莫申科,向被視為烏國親歐派代表。她坐著輪椅離開關押她的哈爾科夫市醫院,前往基輔時在機場表示,她將參選五月二十五日的新總統選舉。隨後,她來到基輔市中心的獨立廣場,人們發現,季莫申科身穿黑色夾克,疲憊不堪,滿臉滄桑,而頭上依然盤著招牌式粗辮子,綁著象徵烏國的藍黃緞帶。民眾見她現身,不斷熱情高喊她的愛稱「尤莉雅」,氣氛熱烈。季莫申科聲嘶力竭回應:「你們都是英雄,你們是烏克蘭的佼佼者。英雄永存」;「基輔街上有燃燒的汽車、路障、鮮花,但這是另一個烏克蘭,自由人的烏克蘭」;「獨裁政權已經崩垮!」她籲請群眾續留廣場,抗爭到底,「我們已消除這個癌細胞,這個腫瘤。你們無權離開獨立廣場……不要現在就放手。」
季莫申科提出﹕「這條革命之路尚未走完,我們還不能離開街頭。祖國之難需要烏克蘭人民自力救濟,不得假手他人。我們要割除國家的死癌毒瘤。」
一名不願公開身份的基輔示威者說:「我們曾經對西方國家可提供的支持有很高的期望,尤其是對應為烏克蘭流血衝突負責的人士作出制裁。然而,歐盟只是不斷『表示關注』,卻沒有提供具體的協助||直至死傷的人數慘重。越來越多烏克蘭人開始質疑,我們是否需要加入歐盟。在求助無援的情況下,我們需要自力更生的想法變得越來越強。」
美國財經科技網站《商業內幕》日前轉載一名烏克蘭記者撰寫的文章。他澄清「烏克蘭人是在爭取他們的權益,而不是為了加入歐盟」,並重申「民選總統亞努科維奇才是示威的焦點」。
這次基輔示威爆發的誘因與亞努科維奇在二零一三年十一月為加強與俄建交而拒絕簽署與歐盟的貿易協定確實有關。示威以「Euromaidan」為名,根據《華盛頓郵報》的分析,名字可拆解為「歐洲」(Euro)和「廣場」(Maidan)兩大部分,而這「廣場」是實指基輔的獨立廣場。可見,與歐盟的合作確實是示威爆發的導火線之一。
示威初期的規模有限。直至十一月三十日,警察採用武力手段打壓手無寸鐵的示威者,造成數十人受傷,隨即令事件升溫。「據基輔市政府衛生局提供的數據,在短短六天之內共有三百零五名示威者需要尋求醫療協助。基輔人娜迪雅現居於倫敦,她認為示威衝突升溫與警察的處理手法有關。她說:「首兩個月的示威一直以和平的方式進行,而政府對人民的訴求不僅充耳不聞,而且更誣捏示威者為『極端分子』和『恐怖分子』。他們只是平民百姓||大部分是受過教育並有工作和家庭,當中還包括老弱婦孺。」
示威後期演變為嚴重的流血衝突。俄國電視網絡《今日俄羅斯》在二月二十日拍攝到基輔的示威者已配備武裝,而《金融時報》亦有報道部分示威者與警察進行槍戰,兩天內造成接近一百名示威者喪生。
一名不願公開身份的示威者表示,他們約有數千人為「自衛隊」,負責在前線防衛,或偶爾向警察發動攻擊。《時代》雜誌則形容當日為烏克蘭「在蘇聯解體後最血腥的一天」。
面對烏克蘭內亂,歐盟表現過於被動,直到流血衝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時,才宣布制裁烏克蘭部分官員,並由波蘭、德國和法國派出外長到基輔協助烏克蘭政府與反對派達成協議。
歐盟何以顯示被動?原來歐盟對烏克蘭的被動態度,既有「不為」,亦有「不能」。根據《莫斯科時報》的報道,烏克蘭的強勢貨幣儲備由三百五十億美元跌至一百七十億美元,並不足以維持政府正常的運作。換句話說,烏克蘭臨近經濟破產的邊緣。
比較去年俄羅斯與歐盟答應可為烏克蘭提供的經濟援助金額,俄國是一百五十億美元,歐盟則只有八千萬美元。俄羅斯在十二月更大幅下調向烏克蘭售天然氣的價格,由每一千立方米逾四百美元減至二百六十八點五美元。歐盟汲取希臘債務危機的教訓,對其他國家在經濟援助方面顯得格外保守。相反,俄羅斯明顯地較歐盟更積極為烏克蘭提供協助。
俄羅斯國會下議院成員茹拉夫廖夫近日接受《生意人報》訪問時表示:「有人認為我們(指俄羅斯)反對烏克蘭融入歐洲。這並不正確。事實上,俄羅斯亦是歐洲的一部分。你需要明白假如你是弱國||沒有龐大的軍隊和經濟潛力,你(在歐盟)只能俯首聽命。我們可參考已加入歐盟的波羅的海國家之經濟||這根本不存在,更是算術上的錯誤。歐洲並不需要獨聯體國家,尤其是烏克蘭;只有俄羅斯需要強大的烏克蘭。歐盟不過是MMM金融金字塔(指九十年代俄羅斯由投資公司MMM引發的泡沫)的翻版。所有聯盟必須透過吸納新會員和擴張才能生存;假如歐盟停止擴張,它必定立即崩潰。」
事實上,烏克蘭也需要俄羅斯。《國際財經時報》提供的數據顯示,烏克蘭四分之三的天然氣、石油和核燃料進口來自俄羅斯,而烏克蘭自身的能源產業面對缺乏外資、可靠性低和基建老化等問題。自一九八六年前蘇聯(現烏克蘭)切爾諾貝爾核電廠爆炸以後,能源問題一直是烏國政治的重中之重。因此,俄羅斯也以能源作為與烏克蘭談判的籌碼。
人們要問,為何俄羅斯如此重視烏克蘭?烏俄兩國在歷史文化的淵源甚深。俄羅斯、烏克蘭和白俄羅斯同屬東斯拉夫民族,而基輔更是東斯拉夫民族的發源地。在蘇聯時期,斯大林曾遷徙大量俄羅斯人到現時烏克蘭境內的東部。因此,烏克蘭(尤其是東部)至今在經濟、社會和文化上與俄羅斯仍有密切聯繫。俄羅斯近年提出「歐亞聯盟」的構思,其背後的精神正是團結前蘇聯國家並組成國際聯盟,而烏克蘭作為俄國文明的搖籃之一,理所當然地對「歐亞聯盟」具策略上的重要性。
不少論述揣測「親歐」與「親俄」的城市會否將烏克蘭分裂為二。在二月十九日,烏克蘭西部城市利沃夫宣布獨立,而南部城市雅爾塔亦掀起轉而投靠俄羅斯的訴求。但是,儘管這些城市提出獨立或變節的訴求,歐盟及俄羅斯不會表態支持烏克蘭分裂。以利沃夫這個城市為例,即使它脫離俄羅斯的影響,亦需要按程序申請歐盟的會籍||烏克蘭申請歐盟會籍多年不果是利沃夫的借鑑。
受訪的示威者表示:「最積極散播烏克蘭分裂這個訊息的人是政府。政府透過這個訊息來抹黑示威的群眾。奇怪的是,現在最大的分離勢力是政府本身。亞努科維奇曾逃往東部的哈爾科夫,並於當地電視台發表演說,拒絕下台。有人聲稱東部自此獨立。然而一夜間,東部城市也出現反政府示威,猶如給亞努科維奇打了一記耳光。」
親俄代表前總統亞努科維奇下台和親歐代表前總理季莫申科出獄標誌著烏克蘭的政治展開新的一章。烏克蘭的人民經過這次動亂後,會否重新思考,或甚至超越「親歐」與「親俄」之間的選擇?
問及對烏克蘭前景的展望,一位受訪的示威者說:「無論如何,烏克蘭的下一步是總統大選。我認為當中暗藏危機||當我們解決了一切與亞努科維奇有關的問題,反對派或有意利用示威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我認為烏克蘭在這次示威衝突中流的血已經太多了。我希望政客站在人道立場不要利用示威者作為政治工具,而人民亦應保持清智而不至墮入政客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