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美國政治的一個關鍵時刻，期中選舉就在眼前。如果這次選舉講決定是否改變川普部落獨霸國會的現實。
前不久去世的美國資深共和黨參議員麥凱恩在他的遺言中，批評川普治下的美國充滿「部落式競爭」。在麥凱恩看來，川普統率的那個偏狹的部落，是白人至上的、排外的，與自由、民主和平等的普世價值觀相對立。
如果不是最近在華盛頓上演的「大法官入職」一幕，我們不會如此震驚地認識到：川普已經把他的部落擴展到整個共和黨。
被幾位女性指控為性侵者的卡瓦諾（Brett Kavanaugh），居然獲得參議院以50比48票的確認，成功地出任美國最高法院的大法官，而福特教授——一位為了盡「公民義務」而勇敢出面作證的女性卻被川普在競選造勢大會上嘲諷。人們因此驚呼：這是美國歷史上黑暗的一頁！這是美國參議院與共和黨的恥辱！卡瓦諾的任職標誌著美國政治走向墮落的嚴重危機！
對於興高采烈的酋長川普來說，這次投票如同試金石，大大展示其「部落忠誠」的威力。借此，川普部落向世界宣佈：最高法院的公正性不是他們所在乎的，女性的尊嚴更是他們不屑一顧的。
但是，美國之所以強大，就在於人民能用制度去制衡權力。就在美國滑向川普一黨獨霸、走向道德墮落之時，那些想要捍衛民主法制的美國民眾，在這令人失望的時刻痛定思痛，奮起抗爭，重申他們對於美國民主的承諾！
2018年10月6日，美國聯邦參議院投票通過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卡瓦諾（Brett Kavanaugh）任命案，引發民眾聚集抗議。（AP）
國家輸了法制，共和黨輸了道德
為此，耶魯法學院前院長Robert Post發表文章說：「每一個把卡瓦納送進最高法院的共和黨人，都是把最高法院佔有多數看得高於最高法院的合法性，你們將為此付出代價。」這位前法學院院長對共和黨的嚴厲指責，是有美國憲法作為依據的。
美國開國元勳、憲法起草人之一漢密爾頓認為，最容易出現多數人的衝動、不穩定、盲從狀態的機構就是聯邦議會，因此，要在憲法中設立法官終身制，「以行為正當作為法官任職條件」。
而目前入職的大法官卡瓦諾已被人指出多種不正當行為，完全不符合美國憲法對於終身大法官的人選要求。
第一，沒有徹底的調查，卡瓦諾仍有性侵嫌疑
包括福特教授（Christine Blasey Ford）在內的幾名美國女性，站出來指控卡瓦諾涉及1980年代的多件性侵案。由於大部分美國人都相信福特教授的證詞，在參議員Jeff Flake要求下，白宮決定由FBI對卡瓦諾進行調查。
但是，這個調查明顯地違背常規。白宮限制了FBI應該面談的人員和調查範圍，使FBI未能獲得幾位關鍵性證人的證詞。這個裝模做樣的調查，被卡瓦諾的耶魯同學指斥為「騙局」。既然沒有真正的調查，人們也就無法信任卡瓦諾自稱的「無辜」。白宮蔑視程式正義，任命一個品行可疑的法官，也就有違背憲法之嫌。
第二，卡瓦諾在聽證會上做了偽證
當卡瓦諾在參議院聽證會上否認自己酗酒之後，他的三名大學同學發表文章：《我們曾經是卡瓦諾的酒友。我們認為他不該被確認》。老同學們一個個出面作證說：卡瓦諾在大學經常喝得酩酊大醉。
美國最負盛名的人權組織《人權觀察》提出三大問題，說明該組織為何反對提名卡瓦諾出任最高法院。他們指出：「對卡瓦諾的性侵指控是有理有據的」，「尚未得到適當調查」，「確實有理由相信他沒有遵守宣誓誠實應答。」
最有趣的證人證言，要算《紐約時報》找到的卡瓦諾本人關於酗酒胡來的書信。1983年夏天，卡瓦諾組織高中同學海灘周派對，他寫道：先到的人要「警告鄰居我們是一群吵鬧、可憎的醉漢，其中有人會大肆嘔吐。告訴他們離遠點。」 「我想我們一致同意，我們請求留下來的任何女孩要張開…歡迎。」
2018年10月8日，身陷性侵醜聞的卡瓦諾就任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AP）
第三，卡瓦諾缺乏法官應有的司法氣質
凡是看過美國參議院9月27日聽證會的人，都難忘卡瓦諾那涕憤交加、大聲咆哮的情景。這在普通人或許情有可原，但對一個經過嚴格訓練的資深法官來說，這種情緒過分激動、不能自製的性格缺陷，是違背職業的基本要求的。
10月3日，《紐約時報》發表了一封公開信，題為「參議院不應該確認卡瓦諾」。才短短幾天內，就有超過2400位法律教授在這個公開信上簽字。該信說：法官必須具備「不偏不倚、不帶偏見的、公正的、禮貌而又堅定的、專注於一個過程而不是結果的人格」。眾多法學家反對白宮對卡瓦諾的任命，因為他缺乏人們所期望的法官那冷靜而睿智的氣質。
綜上所述，美國共和黨仗著兩票的優勢，無視程式正義，強行通過對卡瓦諾的大法官的任命，這是對美國法制的破壞。如果說一般性犯罪污染了水流，那麼在擁有至高無上司法權的最高法院，任命一個如此品行不端的大法官，破壞最高法院的獨立性，這就污染了水源，其危害可想而知。
由偉大的林肯總統推動建立的美國共和黨，曾將黨的價值建立在「個人自由」與「國家團結」之上，今天，儘管一些共和黨議員承認福特教授的話可信，但他們罔顧良心，將黨派利益置於國家利益之上，為了贏得選舉不擇手段不顧道義，只信奉功利主義的冷酷算計。
曾要求FBI再度清查卡瓦諾背景的共和黨參議員佛萊克Jeff Flake認為，現在的共和黨忘記了自己是誰，需要重新找回價值。
部落戰略一盤棋，三權分立遭破壞
有美國人說，即使家裡找水管工，也不會雇請一個被多人指控性侵並隨口撒謊的人。那麼，川普為什麼非要把卡瓦諾這樣的人塞進最高法院？而且，在超過一半的美國民眾反對這個任命的情況下，為什麼川普仍要利用共和黨在國會的優勢速戰速決？
其實，這是川普整個的戰略一盤棋中的一環，卡瓦諾只是川普的一個忠誠棋子，他不但將為共和黨的部落利益所用，也能用於川普本人未來將遭遇的司法麻煩上。
雖然卡瓦諾是職業法官，但他的保守派立場頑固，是一名穿法官袍的極右派活動家。對右翼部落黨人來說，只有卡瓦諾作為他們的代言人入職最高法院，才能使美國政治天平繼續向右傾斜，因為此時，保守派法官在最高法院占了5比4的優勢。
2018年10月6日，美國聯邦參議院投票通過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卡瓦諾（Brett Kavanaugh）任命案，川普得意揚揚（AP）
數一數目前川普有多少官司在進行中，就可理解，他為何在卡瓦諾就職時那樣欣喜若狂，甚至不知羞恥地「代表國家」向大法官一家道歉。
川普目前面臨的幾件較大的官司有：「通俄門」的調查案件；支付色情片女明星「封口費」的案件；拒絕劃清商業利益界限兩宗訴訟。此外，還有《紐約時報》前幾天的「重磅消息」，指控川普在上世紀90年代涉嫌欺詐，幫助他的父母偷稅漏稅，目前紐約稅務局已開始調查。
在上述案件中，能用得上大法官卡瓦諾的地方不少，例如，能否強迫美國總統在刑事訴訟中出庭作證的問題，必須由美國最高法院作出裁決。
就這樣，往昔令人自豪的美國三權分立制度遭到了空前的破壞。失去了獨立性的最高法院，成了議會的延續，川普的行政試圖控制立法和立法。美國在分裂在墮落，歷史在轉折。
倖存者、人權組織與知識界的抗議
就在川普得意忘形地公開嘲笑福特教授時，他未曾預料到，對一位講述自己隱秘痛楚的女性進行邪惡無恥的攻擊，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一場風起雲湧的公民抗爭正在美國展開。
那幾天，美國各城市舉辦了300多個「撤下卡瓦納」的公眾集會。在參議院投票的那天，幾千美國民眾（大部分是女性和年輕人）從各地走上國會山示威抗議，聲援他們心中的「美國英雄」福特教授。很多性侵受害者和女性在網上留下她們的肺腑之言。例如：
「福特教授，我永遠不會忘記你上周的英勇證詞。你給『公民義務』這個詞賦予了新的含義。你不僅為自己說話，而且為數以百萬計的性暴力倖存者發言。我為你和你家人所忍受的痛苦感到抱歉！」「我們大多數人都受到你的啟發。請不要忘記這一點。我可以向我的女兒展示真正無私的勇氣是什麼樣子的。謝謝！」
美國各人權組織紛紛表態。例如，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發表聲明表示，它的董事會決定反對大法官提名人卡瓦諾。人權觀察組織也致函美國全體參議員表示，美國參議院不應同意提名卡瓦諾入職最高法院。
美國全國性的律師組織(American Bar Association, ABA)也曾給參議院去信，以「尊重法治和法律規定的正當程式」為由，請求參議院在FBI完成徹底調查之前，延遲卡瓦諾的確認。《華盛頓郵報》等媒體也發表社論，反對確認卡瓦諾。
除了兩千多名法學教授聯名反對卡瓦諾的任命之外，98歲的退休大法官、共和黨黨員John Paul Stevens指責卡瓦諾，說：在「作證時顯示的政治偏見，使他不適於做大法官。」在卡瓦諾的母校耶魯大學，他的校友和教授集體反對他出任大法官。一封由耶魯學生發出的電子郵件說：對卡瓦諾的提名暴露了「我們整個學校的法學精英主義文化和對親近權力的癡迷」，對提名的憤怒是「對我們所有人的清算時刻」。
美國總統川普帶頭質疑控訴卡瓦諾性侵的受害者福特，還多次公開嘲笑她。(美聯社)
選票是武器，欺人太甚有代價
雖然卡瓦諾已經就職，但真正的政治較量剛剛開始。這些天群情激憤，美國全國法學院學生進行罷課，要求彈劾卡瓦納大法官。學生們在公開信中說「我們國家處於險境中，我們不能接受一個在誓詞下反復撒謊的人進入最高法院。他進入最高法院，沒有合法性」。
一個國家也會像人一樣長出膿瘡。人們往往要等到膿包紅腫潰爛，才看清楚事態的嚴重性。卡瓦諾事件就是這樣一個流膿不止的骯髒膿包。
川普部落欺人太甚的行為，令很多正直的美國人認識到：自由民主制度有其脆弱性，人民必須履行自己的公民責任，積極參與政治，對走向權力腐敗的政府施加限制，才能捍衛自由民主制度。美國人手中的選票，是抵抗川普部落的最有力的武器。
此刻，正是美國政治的一個關鍵時刻，期中選舉就在眼前。如果這次選舉改變川普部落獨霸國會的現實，那麼卡瓦諾就有可能面臨彈劾，這不僅是因為他年輕時犯下的強暴未遂案，更因為他現在所做的偽證。而川普在未來面臨「通俄門」等多個官司時，也會失去他在最高法院的保護傘。
＊作者為旅居瑞典的華裔作家。本文原刊《美國華人》公眾號，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