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詠翔觀點：數字不會騙人、但人會用數字自己騙自己

NBA從上一個球季開始舉辦「季中錦標賽」，也就是在球季例行賽裡面挑幾場出來，弄成一個短期杯賽，希望為一打好幾個月的漫長例行賽增加一些高潮，而今年也正式定名為NBA CUP。

和歐洲的職業聯賽本來就由很多的杯賽連結起來不同，像NBA這種美式職業聯賽主要分成兩個部分，漫長、一打好幾個月的例行賽，以及短短數周分勝負、緊張刺激的季後賽。雖然說這些比賽的球迷也已經習慣把例行賽當成「生活」，看例行賽是過生活，然而在娛樂越來越多的年代，這種「生活式娛樂」其實沒有話題性，也因此很難出圈。

改善例行賽太過「平常」已成職業聯盟重要任務

如果我們拿F-1賽車來舉例，例行賽比較像是排位賽，比賽的目的就是決定季後的排位種子，很少人會記得某一年的例行賽冠軍是哪一隊（除非像NBA的金州勇士，在2015-16賽季拿下破紀錄的73場例行賽勝利，雖然有人會覺得這一年的勇士會「名留青史」的原因是他們一路狂勝、卻在最終的總冠軍賽輸給克里夫蘭騎士，成為「73勝總亞軍」），季後賽才是真正的「決勝」繞圈賽，但這個排位賽卻占據3分之2以上的球季時間，明顯是非常不合理的比率分配。

太冗長的例行賽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當季後賽排位種子確定後，剩下的比賽除非有個別選手有什麼獎項要爭取、或是有什麼紀錄要創造，不然就變成「垃圾時間」。這些年來，大聯盟棒球、日本職棒還有台灣職棒，紛紛巧立名目增加季後賽參賽球隊名額，就是要簡短「垃圾時間」。

當然台灣職棒至今仍堅持將球季分為上下半季，各打一個季冠軍──即使上半球季的冠軍往往到了下半球季打為已經「涼了」，總冠軍賽很容易淪為一面倒「屠殺」的難看局面，甚至可能讓全年度例行賽戰績比上下半季冠軍更好的球隊進不了季後賽，都不能讓各球團放棄在球季賽另掀一波高潮這種「唾手可得」的好處。

為了論證自己理論故意「看錯」數字

那麼NBA在漫長球季搞一個短期杯賽到底對提升票房、收視率有沒有幫助？去年NBA第一次舉辦季中錦標賽，在錦標賽期間，相較於前一年同期的收視數字成長幅度高達26%，賽中也是話題不斷。而到了今年，正名為NBA CUP的季中錦標賽雖然收視較去年下跌了10％，但仍比非NBA CUP場次的尋常例行賽高出7％。

當然任何的改革，你知道的，一定都有反對者，某些NBA的本質迷認為任何職業球隊的目標應該都只有一個，就是年度總冠軍，讓NBA CUP意義不明的比賽，根本就不會讓球隊為此影響全季的調整節奏。而前面提到今年NBA CUP較去年下跌10％的新聞，馬上讓他們喜獲「證據」，大肆批評聯盟搞「季中錦標賽」制度猶如打興奮劑，熱過一陣子當然就會退燒，順便還會提出要提振收視和票房，該走正途「提升比賽競爭強度」。是的，不管哪個領域的「本質迷」都超愛講這種「大道理」，也不管有沒有實行的可能性。 （相關報導： 沈旭暉專欄：數據不能反映真實的11大原因─為甚麼民調膠著，但川普勝出呼聲增加？ ｜ 更多文章 ）

只是用收視率下跌去證明舉辦NBA CUP是聯盟的錯誤決策，卻是「只看自己想看的」造成的錯誤判斷，根本和「鐵證」相差十萬八千里。事實上今年NBA例行賽整體收視崩跌了17％，NBA CUP的比賽跌幅起碼還沒那麼多，甚至我們前面也有提到，今年NBA CUP的比賽和尋常例行賽相比，收視仍好過7％。

錯誤解讀數字：和不對的對象相比

「只看自己想看的」，是讓「數字不會騙人」這個鐵則頻頻破功的最重要理由，而且讓人遺憾的是，從事社會研究的人最常犯下這種錯誤。我們都清楚，很多從事社會研究的人，常常想要的不是「研究一件事這麼做會有什麼結果」而是「證明我相信的是正確的」，因為這種想望，結果是拿到研究數字後就開始刪掉不合己意的數字（對，這就是「只看自己想看的」去做研究通常會做的事情）。

太希望研究數字可以證明自己的想望，還會讓人忽略過去頻頻出錯的研究方法，結果是透過錯誤研究方法取得的錯誤數字一時讓自己滿足，最後仍要面對現實並不如己意。這回的美國總統大選，左派媒體和研究機構，完全不管過去兩屆總統大選的民調都嚴重低估川普的支持度（是的，包括2020年川普敗選的那次），完全不思如何改善民調的正確度，認為既然數字有利左派就這樣得過且過（甚至還拿明明知道有問題的數字出來吹噓左派），結果就是開票日一堆左媒和左派完全崩潰的場景。

除了「只看自己想看的」、「結果我喜歡事實不重要」，和不對的對象相比，也常會讓我們錯誤地解讀數字，像是NBA CUP的例子，要證明這種短期的季中杯賽不會比尋常例行賽受歡迎，當然相比的對象應該季中杯賽和例行賽，拿前後季的季中杯賽收視變化，根本沒辦法去證明這種說法。就像選舉時候講A候選人的支持度下降了多少，其實沒太多意義，因為A候選人只要在得票贏過所有其他候選人──即使他的支持度跌到自己生涯的谷底，他就能當選了。

數字發生錯誤的原因往往發生在人的介入

數字確實是不會說謊，1982年以西蒙斯（James Simons）為首的幾個數學家成立了一家文藝復興科技公司（Renaissance Technologies LLC），他們在1988年創立了超賺錢的投資組合，即「大獎章基金」（Medallion Fund），由於大獎章基金只對他們公司員工進行募資──意思是你想買也買不到，自然無需吹噓它的報酬率。

大獎章基金簡單說就是這群數學家用數學建立模型，去偵測市場無效率的訊號，用自動系統進行買賣來賺取利差。當然一開始他們還是用「人」去介入，但吃過大虧之後，「人」慢慢退出了這套交易系統，大獎章基金的獲利開始飛騰。 （相關報導： 沈旭暉專欄：數據不能反映真實的11大原因─為甚麼民調膠著，但川普勝出呼聲增加？ ｜ 更多文章 ）

這和一般人看到數字錯誤時就想讓人去介入來修正剛好相反，畢竟人的非理性還有喜惡之心，往往會讓研究結果和事實越離越遠。「只看自己想看的」、「丟掉不合我意的」、「結果我喜歡事實不重要」都是人性的一部分，當然，我們可以「我研究的本來就是人所構成的社會」來強化自己去「修正」數字的正當性，但其實內心恐怕清楚得很──這其實是在投己所好、自己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