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又天專欄：京東自爆記─「公款追星」引爆「處決式擠兌」背後的大棋局？！

2009年開始，中國大陸憑空出現了一個「雙十一」購物節，它的起源，是第一代男性網民開玩笑管11月11日叫「光棍節」，然後2009年淘寶率先把這「光棍節」操作成購物節了。此後每一年，各家電商平台莫不以此為年度促銷重點大戲，十多年下來，很多人已經有些忘記，這「雙十一」原本是單身男性自嘲的「光棍節」了。然而今年，2024，與淘寶、拼多多齊名的中國大陸電商三巨頭第二把交椅，京東，居然爆出了一連串得罪男性客戶基本盤的逆天操作，有望成為電商史上最大的公關災難。這是怎麼回事呢？

如果你是從我《神州大地關鍵詞》第一集開始一路聽下來、看下來的朋友，你會在這裡看到許多熟悉的詞彙與概念。可以說，這一次「京東大爆炸」，就是「性別戰爭」系列關鍵詞的一場「總動員」。

事情要從10月14日，京東發布消息，說請到了脫口秀演員楊笠參加雙十一直播活動。這楊笠是何方神聖？她是一位女仙，而且不是普通的女仙，她是締造了「普信男」這個關鍵詞的女仙。何謂「普信男」？就是楊笠在2020年《脫口秀大會》第三季演出時說過的一段和姐妹們站在一起調侃男性的話：「你永遠也猜不透，他那小腦瓜裡，到底在想一些什麼。就是他明明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普通，但是他卻可以那麼自信」。

這段話本身似乎也還不太過火，可是後勁很大，有人給它造出了一個縮寫詞「普信男」，然後不少慣於煽風點火的女性自媒體，便把它用來概括一切令女人不爽、又算不上什麼強者的男人與男性品質，然後便成為近年來男女罵戰中的一個非常刺人的髒字，因為它不但可以打壓普通男性的尊嚴，而且連你的認知基礎、你的自信來源，你整個為人處世的觀念，你以為的價值體系，都可以一口氣推翻；取而代之的，是我們「大女主」的話語權、評判權。這對女性主義者來說，真的是一個超爽的拳頭；但它所能引來的反感，也就可想而知──不，在神州大地上，我們不要用「可想而知」這個詞，因為事情往往能夠超越我們最狂野的想像。

總之，楊笠成為了一個評價兩極化的名人，而且她很自覺、很自得地繼續在這條賽道上發力，甚至說過「我覺得男的吧，垃圾」這麼直球的話。

有些女性很愛楊笠，因為她當了自己的「嘴替」，就是幫我說了我想說的話，踩了我想踩的人。其中又有些人在大公司工作，可以決定活動請誰參加、產品找誰代言的，就「公款追星」找了楊笠。另一方面，楊笠被越來越多的男性網民記住了、記恨上了，楊笠每跟誰合作，就有男性會發起抵制，讓那款產品、那家公司倒楣。

按說，這樣一個爭議性人物，那之後各大公司辦活動，尤其是以男性為主要客群的，應該要避開這種「票房毒藥」吧？然而事實非常奇妙：楊笠的活動和代言，接了一個又一個。哪怕她接一個衰一個，還是有人繼續「公款追星」，至於這是因為那些女性員工或主管自己想要爽，還是人家回扣給得多，我就不知道了。然後到這回，她在京東這裡，達到了生涯的巔峰。 （相關報導： 胡又天專欄：韭菜韭菜韭菜，化債化債化債 ｜ 更多文章 ）

首先不出意外地，合作消息一出，男性用戶就開始抵制，並且質問客服說為什麼你們找這個人；然後京東官方微博似乎有些頂不住了，刪除了那條代言宣傳微博。到這裡本來應該也可以按尋常的危機處理流程走下去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京東的客服居然有人把跟客戶的對話記錄給發了出來，召喚女性社群群起而攻之。這可就侵犯了顧客的隱私權。

不但如此，或許他們辦公室裡一大群姐妹頭腦發熱了，居然開始縱容客服與用戶陰陽怪氣、冷嘲熱諷，說本月取消考核，意思就是大家放飛自我來幹。這大概是17到18號的事，火開始愈燒愈大，男性用戶開始發起退會員，給京東刷差評。然後辦公室裡那群姐妹做了什麼呢？進系統後台，直接把那些差評改成好評，還把好評送的一些什麼京豆給扣走。

到這裡，已經進入了純粹鬥氣、賭氣的境界。然後兄弟這邊，大招來了：

京東是有做金融的，就叫「京東金融」。現在兄弟們發起注銷帳戶，把錢全部取出來，投資的什麼基金什麼項目全部贖回。這招是什麼？就是經典的擠兌，而且不是普通的擠兌，是一種「我就想要你死」的擠兌，有網友命名為「處決式擠兌」。

然後更魔幻的事情發生了：京東金融，給它所有用戶發了一條短信，而且是用女性網紅的口吻說：家人們，有人在惡意散發謠言擠兌我們，請大家放心，我們很穩！

這話一出，哪怕還不知道楊笠這檔事的用戶，也會緊張了吧？一查，發現居然出了這種事，這就更多人來擠兌了。

話分兩頭。微博上，京東官方發了個道歉聲明，撤回了與楊笠的合作，刪了那條微博；這下子，換成女性用戶不爽了：你們為什麼要跟男人妥協？姐妹們，我們也撤，也來刷差評！──這下兩頭不討好，只有樂子人成為最大贏家。

就這樣，時間到了10月18日星期五晚上。這個時間點非常巧妙，大家下班了，週末兩天假日，可以讓信息進一步傳播，事件進一步擴散。京東也有在港股、美股上市，10月14日京東港股收盤價是168.7港幣，美股是44美元左右，然後15日就斷崖式下跌一大截，到18日收盤價是158.8港幣和40美元左右。那到21日週一開盤，又會有何變化呢？很多空軍磨刀霍霍了。後來21日「只」下跌了3%左右，好像沒有預期中那麼戲劇化，但又有人解釋說這是京東自己大批回購穩股價。這一部份的事情還在進行，這裡就先不多說。

我也是在18日得知這件事情的，那時已經有人創作出了「購物上京東，自信又普通」「上京東，做龜公，自信又普通」這種傳播力和殺傷力都相當強大的順口溜。到20日星期天的時候，各種各樣的傳言和解讀都出來了，有說京東金融已經把拆借利率推高了多少點，又有說他們挪用了不同項目的資金，包括客戶的資金去打造資金池，營造還在正常運營的假象，而相關部門已介入調查。

又有人抓圖，看京東發的廣告圖片，幾隻手比著韓國「女拳」嘲諷男人的那個「韓式辱男手」。中國男性對這個手勢原本並沒有什麼反感，看到討厭的韓男被這樣羞辱還挺樂的，但現在中國「女拳」也學來用，就是另一回事了。並不是感性上被冒犯到「破防」，而是理性上明白了這些人就是在針對我，而且惟恐大家看不出來。這是什麼腦回路？

還有，在京東上搜索「漢奸畫像／雕塑」，出來都是毛主席的畫像／雕塑──這種惡搞程度已經突破底線了。──現在去搜當然搜不到了，我懷疑這是有人反串，誰沒事會去搜索「漢奸畫像」這種詞？ （相關報導： 胡又天專欄：韭菜韭菜韭菜，化債化債化債 ｜ 更多文章 ）

更有從根本上分析京東為什麼鬧出這種事的，我這裡就轉述一種陰謀論的判斷：

先講結論，就是京東被跨國猶太金融資本寄生了；這回引爆，主要的目的，就是搞你中國的金融，就像前些日子以色列在黎巴嫩境內引爆B.B.Call殺真主黨那樣。這幾年美國和跨國資本集團在與中國的明爭暗鬥中漸顯頹勢，而這一把就可能讓他們扳回一城。當然，在這個時間點上引爆，或許不能取得最大的戰果，但或許他們有某種不得不然的急迫，就像烏克蘭前些日子出乎俄軍意料地反攻庫斯克，儘管那一塊地方的戰略價值不高，而且後來果然變成孤軍深入的困境了，但我們要算政治帳：當時這給北約諸國提了一口氣，讓媒體還能稍微再吹一會兒。至於之後怎麼辦，暫時先管不了那麼多。

說回這寄生，是怎麼個寄生法呢？大約在2018年京東創始人劉強東在美國被仙人跳以後，京東多了一個空降的女高管來管財務，她的姓名是許冉，之前在普華永道（Pricewaterhouse Coopers）工作了20年，做到了合伙人，而這普華永道，是跨國會計專業服務機構，曾經幫恆大做過帳的，其股東，也是猶太資本。

許冉在2023年5月接任了京東的執行長，其前任是京東的老將徐雷，徐雷只做了一年多。當時的報導，講述的故事是劉強東對京東患上大公司病、人浮於事的情況大發雷霆，而時任財務長的許冉在這個背景下「臨危受命」，如此吹捧了一番。而今網友從京東官網上查了這許冉的介紹，說她這幾年主要致力的就是DEI──我們最近非常熟悉的多元、平等、共融、政治正確。

許冉的主要成績，就是現在京東62萬員工裡，女性占比達到了46%。這數據裡有個極大的問題，就是62萬人裡，有35萬是物流方面的員工；京東之所以能在電商大戰裡立於不敗之地，靠的就是它當年扛著極大成本自己建立了一個物流體系，而且給基層快遞人員都聘用為正式員工，這是京東戰力和商譽的最大來源。而今這35萬做物流的牛馬呢，有90%是男性。這意謂著，京東是在辦公室裡塞滿了女性，這才做到整體上女性占比46%。有學者將這種情形稱作「配重經濟學」：創始人為男性，原先男性居多的公司，為了做到那所謂的性別平等指標，就得像買贖罪券一樣多開崗位招女員工，然後體質就漸漸被演變。怎麼個演變法？這就又有人說，京東這幾年給員工加薪，大部份都加到那些坐辦公室的人身上了，而一線的快遞牛馬，反倒愈來愈被剋扣，而用戶的福利與體驗也愈來愈差。

並不是說女性就一定不好，但在這情況下，這個生態就是失衡的。換句話說，這家大公司的基本面，已經像歷史上無數被寡頭掏空的政權與組織一樣，罹患了絕症；而且經過這次事件，無數大眾都知道了，只是它家大業大，一時還死不了。但網友又說「不怕你大，就怕你不亮血條」，「亮血條」是遊戲用語，只要boss亮了血條，它就可以被打死；也許要打很久、打很多次，但難度愈高，玩家就愈興奮，愈會群策群力研究攻略，而看客們的樂子也就愈大。再換句話說，從「樂子邏輯」來看，京東已經成了一個甜美無比的大目標，被牢牢鎖定了。 （相關報導： 胡又天專欄：韭菜韭菜韭菜，化債化債化債 ｜ 更多文章 ）

中國大陸讀馬經的人常說，事物的發展，有其偶然性和必然性。這次京東楊笠事件，即便只是偶然，不是陰謀論所說的什麼「遙控引爆」，但它的根子，在女高管開始假借DEI的名義大招特招女員工的時候，就種下了；這個月不出這件事，下個月也可能出別的事，其他類似的公司也可能出類似的事，縱使真有幕後黑手，他也不必一個個操控，只要早早埋下這等「閒棋冷子」，出事以後因勢利導、順水推舟就好，這樣也就沒有什麼把柄可以讓你抓。中共就很擅長這種鬥爭方式，而人家也是有幾千年功力的高手，怎麼可能不懂呢？

但再怎麼隱藏也是有限的。所以就有人把那些DEI榜上有名的公司一間間查過去，查它股權架構、員工結構和經營狀況，發帖子跟大家講：你還真難否定那些陰謀論。我們通常受過大學教育的，或者習慣讀我們知識階層主導的媒體的人，都會被教導說要警惕、鄙棄、排斥陰謀論，來防治人家的「認知作戰」。然而反過來講，如果我是陰謀家，我會不會想要這樣給大家打「反陰謀論疫苗」，來幫我護航呢？但再反過來講，如果要據此提出主張說「沒有把柄更可怕」「反制你，不需要證據」「沒有證據就是最大的證據」，那這個世界就要越來越險惡了，所以我們還是少講這個。

10月21日星期一，這次事件中，男性用戶的一個主要交流社區，「艾澤拉斯國家地理」NGA論壇，突然刪除、封鎖了所有與京東相關的帖子，只留廣告，研判疑似論壇方受到京東的壓力或者被買通，並且某些發過帖的老哥聲稱收到了短信，上面只有他的真實姓名──這是不是一種恐嚇呢？有人就說了：即便已經燒成這樣，如果你京東冷處理，就讓這群老哥們鬧他們的，這風頭過幾天也可能就會過去，畢竟這群人相對於京東這麼大平台的用戶總數，應該也多不到那裡去。可是你這樣一來，把人家廁所炸了，不就是給老哥再添了一把火，而且讓他們主動擴散到全網乃至牆外各平台嗎？

以上便是22日以前的事態進展。奇妙的是，出了這麼大事，創始人劉強東至今未發一語；這是坐實了網上所說他已被架空的謠言呢，或者他在醞釀個什麼大招，要來個絕地反擊，一舉「清黨」呢？後續如何，我們持續關注。下週，我會整理一下各方人士圍饒此事所作出的評論和解讀，其中有一些真是比這事件本身更加精彩。敬請期待。 （相關報導： 胡又天專欄：韭菜韭菜韭菜，化債化債化債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現代史碩士，香港浸會大學人文與創作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