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帶領全中國脫離貧困？紐時專欄作家：中共企圖刪光窮人消息，貧窮當然「不見了」

「我們堅持精準扶貧、盡銳出戰，打贏了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脫貧攻堅戰。」

習近平二十大工作報告

「習近平說他戰勝了貧困，但討論經濟上的掙扎已成禁忌，貧窮已從網路上和新聞裡消失了。」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袁莉

習近平去年在二十大工作報告中，曾慷慨激昂地在人民大會堂表示，他執政的十年完成了「三件具有現實意義與歷史意義的大事」，分別是「迎來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週年」、「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完成脫貧攻堅、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其中第一件只能說是「躬逢其盛」，第二件有些意味不明，只有第三件任誰都能了解——中國沒有貧困了。

「中國從此沒窮人」，可不是其他人故意對習近平奉承貼金，是他在二十大工作報告中自己說：「全國八百三十二個貧困縣全部摘帽，近一億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九百六十多萬貧困人口實現易地搬遷，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為全球減貧事業作出了重大貢獻。」不過《紐約時報》的專欄作家袁莉4日卻逕直揭穿了「近平的新衣」，認為這不過是種營造出來的假象。

「隨機找老年人購物，我來買單」

袁莉指出，一位bilibili的Up主「戶晨風」拍攝了一段在成都隨機街訪老人的影片，主題是《隨機找老年人購物，我來買單》。他找到了一位78歲的孤寡老人，她說她打算只買大米，因為她一個月只有107元的農村養老保險金，甚至哭著說自己「很長時間沒吃到肉」。最後兩人一起逛了超市，買了米、雞蛋、豬肉和麵粉，戶晨風堅持由他來付127元的帳單。這支令人心碎的影片當然中國網路上瘋傳，不過「戶晨風」很快被被bilibili封號，影片也被移除。

「人礦金曲」：陽光開朗孔乙己

底層老人如此，那底層的年輕人呢？近來在中國火紅的網路名曲《陽光開朗孔乙己》是這麼唱的：

（部分歌詞）

雖然我每天都洗臉，但口袋比臉還乾淨。

我只好穿著長衫，替官老爺抄書忙個不停。

本以為工作清閒，不曾想卻是玖玖陸。

幹完後因惡意討薪，飢餓的我被官兵抓走。

這萬惡的舊社會，為什麼會沒有勞動法。

我們尋常百姓的尊嚴，為何輕易被肉食者踐踏。

讀書是為了中華崛起，而不是去送外賣快遞。

這位歌手「鬼山哥」的創作，在歌曲中復活了魯迅的小說人物「孔乙己」。不過魯迅筆下的孔乙己，是一個在清朝沒能考上秀才、也毫無營生技能，腦中充斥各種無用「知識」的迂腐之人；袁莉認為「鬼山哥」運用「孔乙己」來反駁「年輕人找不到工作是因為不夠努力」的官方意識形態，同時表達了他對年輕人口袋空空與就業前景慘澹的不滿。但這首歌同樣被中國查禁，連歌手的社群媒體帳號都被刪除。將《陽光開朗孔乙己》轉往Youtube備份的網友寫道：「Up主以及該音樂視頻已經被牆內所有平台封禁，這只是開始，真理部會湮滅哪怕一點點的火星，希望能保留下在那裡產生的哪怕一點反抗之火。」 （相關報導： 他們已年逾六旬，卻被迫在城市邊緣「趴活」！中國經濟困境：「老齡農民工」將上看8千萬人 ｜ 更多文章 ）

「流調中最辛苦的中國人」

除了老人與歌手，袁莉在去年的專欄中，還關注了另一個40多歲的岳姓民工，因為他在感染新冠後的行蹤被官方詳細揭露，眾人這才發現他竟在短短18天裡，到了28個不同的地點打工，博得了「（流行病調查中）最辛苦的中國人」稱號—因為他的兒子失蹤、他的老父親臥病在床，但地方政府卻不聞不問，岳姓民工只能一邊到處打工，一邊自己找失蹤時19歲的寶貝兒子。

根據《中國新聞週刊》的訪問，岳某1978年出生在河南農村，為了追尋更好的生活離開家鄉，最後在山東威海定居，做了漁民、成了家、生了兩個兒子。不過他的大兒子2020年從工廠返家時失蹤，他與妻子到公安局報案，希望警方幫忙通過手機定位與監視器影像找人。警察卻對案件置之不理，還要他們「閉嘴走人」。岳太太說，她在公安局外面哭了好幾天、沒有人理她，「又不是東西丟了，可以不要，他是我兒子」。

由於警方相應不理，岳某只得到處打零工、找到什麼做什麼，順帶自力救濟找兒子。在訪談中岳某也透露了家中經濟壓力：「我要養我12歲的小兒子，我爹癱了，我媽胳膊摔斷了。他們生活都不能自理。就我一個人可以出來打工。我這家庭，一個月沒有一萬多塊錢根本養不起。我一個人養六口人，我爸76歲，我媽66歲，他們也不是低保戶，他們有心臟病、高血壓、冠心病，吃藥都花很多錢。」

岳某那兩年去過天津、河南、河北、還有山東各地，但都沒有兒子的下落。由於大兒子曾在北京東五環幫廚，所以他染疫時是在北京工作。在這對夫妻同時也四處上訪之下，警方竟推說一具年輕男子屍體就是他們的兒子，但不給看DNA檢驗結果，也沒有出示任何屬於他們兒子的物品與證據。

岳姓民工說：「我也不覺得自己可憐。我只是好好幹活，我不偷不搶，靠自己的力氣，靠自己的雙手，掙點錢，掙了錢找孩子。就是為了生活，為了照顧這個家。我找孩子，到現在花了好幾萬。打工都是打零工，賺了錢就找孩子，沒錢了就打工。我努力，就是為了把孩子找回來。我辛苦一點，就算把命搭到裡面，也要把孩子找回來。」

並未反政府，連訴苦也不讓？

就這樣一篇尋常但相當感人的報導，在微信與微博上卻因「違反運營規範」、「根據相關法律政策」被消失。警方則發表聲明「已盡全力幫忙，屍體DNA與岳姓夫婦相吻合，是對方不接受鑑定結果，當地機關與黨委會繼續做好關愛幫扶工作」。刊登報導的《中國新聞周刊》相關人員遭到通報批評，副總編緝陳曉萍「被退休」，並在社交平台貼出寫有「說真話」3字的周刊封面。袁莉指出：「還是有許多人處於貧困或生活在貧困線以下。隨著中國經濟前景日益黯淡，人們對未來越來越焦慮，貧困成了禁忌話題，可能招致政府的憤怒。」

無論是哭泣的退休老人、被打壓的創作歌手、還是四處打零工找孩子的辛酸父親，以及他們被審查刪除的言論，都不只是偶發個案。因為中國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今年3月表示，將嚴厲打擊「渲染悲情煽動對立，製造損害黨和政府形象、干擾經濟社會發展」的影片或文章發布者，袁莉認為這意味著政府要確保「所有關於中國的討論都是正面的」—中共一方面吹噓自己過去40年幫助了多少人脫貧，又拒絕提及毛澤東時代讓整個國家陷入赤貧的往事。

「扶貧只是中共用來彰顯執政合法性的獎章」

除此之外，要是在騰訊新聞搜索「貧困」一詞，第一則消息竟是「貧困是美國的第四大致死原因」，對於中國自己的貧困卻鮮見系統性報導與探討。甚至連知乎上討論「政府為何不許播放窮人影片」的討論也被和諧，相關討論消失前網友們這麼說：「因為理論上中國沒有窮人」、「他被炸號只是因為他展現了許多人的生活」、「這個社會只允許你慶祝繁榮」、「你必須自己承擔所有的痛苦，而不是在網上分享」。

袁莉指出，中國經濟從上世紀90年代到本世紀10年代中期，曾經實現了奇蹟般的快速成長。這段時期貧困並不是人們關注的話題，然而如今國家經濟引擎熄火，剛進入中產階級的人們擔心他們可能重新陷入貧困，這也是這些影片引起關注的部分原因。但是因為網路審查制度，其實許多人根本無法意識到中國貧困的深度與廣度，「扶貧只是一枚中共用來彰顯執政合法性的獎章」。 （相關報導： 他們已年逾六旬，卻被迫在城市邊緣「趴活」！中國經濟困境：「老齡農民工」將上看8千萬人 ｜ 更多文章 ）

袁莉也提到北京2017年清除「低端人口」的舉動，把許多低收入者趕出公寓，更不要提乞丐和無家可歸者不被允許留在城市。她朋友住北京的女兒有一天竟然問「什麼是乞丐」，另一個移民舊金山的中國小朋友則對當地的無家可歸者感到震驚，因為「我在北京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透過粗暴的行政手段與言論管制，中國政府不希望貧困曝光、不希望重提李克強揭露的「6億中國人月收入低於1000元」、不希望公眾關注青年失業率與經濟衰退問題。但在直播主四處尋找與製播熱門主題的同時，中國的貧困實況與政府對窮人提供最基本社會保障的責任，顯然都很難再被完全遮蔽。